群臣中有为宇文相拓悲叹的,亦有咒骂他倚老卖老的,当了国丈还如此的哗众取宠。
煜煊被朝堂上演的一幕惊得从龙椅上站立起来,听得宇文相拓一声苍老无力的悲叹,她心中不忍,清了清嗓子,“若众爱卿无事,便退朝吧!赵忠,带宇文国丈整理一番,去锁黛宫拜见绾夫人。”
阮重拦住了出朝堂的煜煊,威逼道:“宇文相拓如此藐视朝堂,皇上便这样轻饶了他么?”
煜煊藏有心事,淡淡反问道:“罗姬可好些了?”
阮重听得煜煊如此问,看她双眸清澈,不知她是知晓了自己对罗姬下毒一事,还是想询问锡儿。只得拱手道:“劳皇上记在心上,老臣爱姬已无事!”
煜煊颔首,“那就好!”随后便扶着赵忠的手上了龙辇。
自那日一别,阮凌锡再无了消息。煜煊派人去询问了罗姬的身体,回禀的人说毒已解。当问及阮二公子时,便个个摇首,说并未见到阮二公子。早在回来那日,煜煊便想到了,阮重与阮太后自此定是要紧紧防着自己与阮凌锡。
萧渃一连几日都未来太医院当值,煜煊暗中派去打探的人皆说萧府大门紧闭,拒绝来访。煜煊心中思忖着自己母后那日的话,可依旧想不通萧老夫人不是出家了么?如何还会与红尘相染?
煜煊一连两日未出寝殿,兆泰王及南宋国、大齐国等国使臣恩求进皇城觐见的奏折稳稳的躺在玉几上。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人个个生就的火眼金睛,若是一步差池,便是丧命之渊。好在这事无须她独自烦恼,阮重与阮太后亦是多日愁眉不展。
长寿宫内,阮重与阮太后屏退了左右,中间玉几上的玉瓷香炉燃着花瓣,二人隔着花烟相看,阴狠的眸子同时做了一个决定。
若是露出一丝破绽,即刻毒死这女帝,谎称阮灵鸢腹中怀有魏家骨肉。待十月之后,从皇城外寻来一个婴儿,阮重便以当朝太后之父的名义摄政。
注:1、“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取自诗经《蓼莪》。莪一种草,即莪蒿。莪抱根丛生,俗谓之抱娘蒿。
☆、第七十四章 雨絮飘零化细作
萧府宁心斋内,黄昏渐别柳荫,濛濛细雨之中丝丝柳条舞动身姿。正厢房的廊檐下,萧渃一身白袍满是泥泞污垢,发束乱着,昔日温润似玉的面容,如今胡茬泛着青光。
“渃儿!”
厢房内一声呼唤,萧渃即可缓过神来,转身朝屋子里走去。临跨进门之际,他逼着自己散去面上的愤怒与怨恨,换了一副轻松的面色。
沉色的雕花木床上,萧老夫人缓缓的坐起来,她双目上蒙着一条白布,双目的位置有深绿色的草药汁渗出。她手在床榻上摸索着想要下床榻,萧渃大步跨了过去,紧握住她的手,急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吩咐孩儿便是!”他看着萧老夫人双目上的白布条,双眸中的血红变得愈加猖獗。
萧老夫人嘴角轻笑了一下,柔声安慰萧渃道:“若不是遭此劫难,咱们母子如何能相处待这么久?我儿不要再为母亲担忧了。”她言语满是对遭人刺瞎双目的不在意,殊不知这轻松的语气更加刺痛了萧渃。
萧渃握着萧老夫人的手猛然一紧,疲倦血红的双眸怒意昭然,“母亲不要再宽慰孩儿了!孩儿一定会为母亲报仇的!”
君君臣臣,君让臣今日死,臣又如何敢见得明日的晨曦红光。萧老夫人惶恐道:“渃儿不可胡言乱语!她是当朝太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句话便可夺了你我母子的性命。”她握着萧渃的手无措的抖动着。
是么?
萧渃看向开着的窗棂斜落入丝丝细雨,翠碧的枝条轻轻摇曳,与他眸中的血红相对着。他淡淡道:“母亲忘记了么!孩儿是太医,杀人不过是指尖轻点一下而已!”凭他的医术,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可下毒毒害了当朝太后。
萧渃的语气轻若游丝,不带半分情感,萧老夫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心中更加担忧他。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她把当年在府内药房外所听有关将军府的秘密告知了萧渃。
“渃儿,十余年前,我曾在药房外听得你父亲与墨大司马的密谈,依稀听到他们在说墨大公子假死一事。”
“假死?”
萧渃惊诧得重复了一遍,“母亲是说墨肃是假死?”十余年前,他亲眼看墨肃入土的场景仍在眼前,那日帝都下了他儿时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似要把整个城池淹没。
萧老夫人听得萧渃语带诧异,她木讷的点点头,“你私下把此事调查一番,寻得确凿的证据。若来日太后真的要对你痛下杀手,而墨大司马不顾昔日与你父亲的情分,你便以此要挟墨大司马,让他救下你。”
躺于屋顶上偷听的翊辰心中敲起了堂鼓,父亲一手策划的假死之事,隐瞒了十余年。如今被萧渃知晓了,他会如何?
翊辰摇了摇头,他虽八岁那年便离开了帝都,但与萧渃一起长大的情意笃深,他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的。
雾蒙蒙的天空下,翊辰一身银白长袍被绵绵细雨打湿,小巧的雨珠从他似刀锋雕刻的面容上滑落。他的宝剑别在腰后,袖袍口用黑色锦缎束着,利落武断,不似帝都样式的长袍飘逸,愈发英姿俊朗。
翊辰剑眉星目紧蹙在一起,翻身下了屋顶。飞跃出萧府后,他用胸襟中的短笛召唤出了躲藏在萧府后门外的属下。
两个身姿婀娜的少女从拐角街巷中快速走出,白色油纸伞下,青色衣裙飞舞着。二人对着翊辰拱手,“属下青歌(青扬)见过阁主!”
翊辰颔首,命令道:“你们把这里守好了,若是有人来带走萧老夫人,一定要紧紧跟随,找出萧老夫人被软禁在何处!”
一想到自己上次把人跟丢了,翊辰心中便涌出一股挫败感,他吩咐完青歌与青扬后便双手束在身后朝千金阁方向走去。
青歌与青扬携手走在萧府后面的石子小道上,似观赏雨景的闺中小姐。徘徊之时,二人皆偷偷回首看着远去的翊辰,他身影修长,步伐矫健,银白长袍渐渐隐在了一片锦翠雨帘之中。
青歌悄声问青扬,“你说,阁主又来洛华是为何啊?阁主上次来洛华谁都不带,这次带了你我二人,自己却整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扬蹙了蹙蛾眉,“赤炎不是说洛华有阁主的心上人么?”
青歌急急道:“不要听赤炎那鬼家伙乱说,他被二王子教唆坏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说完,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心中亦是有些信赤炎的话。
回到将军府后,翊辰只把自己听到阮太后命人刺瞎了萧老夫人双目一事告知了墨凡。而萧渃知晓自己假死一事,他隐瞒了墨凡。
想到自己只在勤政殿当值一晚,连煜煊的影子都没看到,便被父亲密令跟踪萧老夫人,匆匆出了皇城。翊辰试探着开口道:“父亲,孩儿还没有见到皇上,便连同那些侍卫一起被阮太后赶到侧宫去了,孩儿还需再去么?”
墨凡轻锊了一下胡子,沉色道:“不可!兆泰王已经快到帝都了,你与他两个王子皆有往来,若是待在皇上身侧,他们觐见面圣时,你会暴露了身份。还有,以后不要再随意来将军府了,有事我会令天向去千金阁告知你。”
翊辰用剑柄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他早就在帝都了,怎么现在倒防范起来了!”墨凡看着他冷哼一声,他无奈的挑了挑眉,行了一礼,便退出了书房。
薛漪澜在陈府守候了两天两夜,更混进陈府打探了一番,发现那两个疑为大齐国武将的人并非陈赦随从,陈赦更把二人奉为府上上宾。查探出了虚实,她便前往将军府,想把此事告知墨凡。
临近将军府之际,薛漪澜看到从府里走出来翊辰,脑海中依稀浮现出自己初来帝都时打斗过的那个少年,但只看到了翊辰的侧面和背影,她无法确定翊辰是不是曾与自己打斗过的那个侠士。
将军府时常有毛遂自荐的江湖侠士,薛漪澜并不觉得奇怪,便快步走进了将军府,报上自己的名讳后,管家领着她前往墨凡书房。
薛漪澜跨进书房,正值太尉石然也在书房等候着墨凡,她对他拱手一礼,“末将见过石太尉!”随后坐在了石然下位。
石然爽朗的笑了两声,“好啊!薛崇田的女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当年我与你父亲皆是墨大司马手下的副将。你父亲比我强了数百倍,可惜啊,战场上刀剑无眼。”
薛漪澜浅笑回道:“末将也常听闻家父提起石太尉,说他只是武艺比你略胜一筹,若论兵法,他是远远不如你。”
石然笑着摆了摆手,“如今也是不行了,帝都的安稳日子过得久了,一身老骨头早已挥不起刀枪了。你一人在帝都,无亲无故,闲暇时候就到石伯父府上转一转。我也有个女儿,她母亲整日娇生惯养,毫无武将之女的风采,好让她向你学习一番。”
薛漪澜挠了挠发束,有些窘意道:“末将自小在军营长大,不懂得如何与闺中小姐相处,定会冲撞了石小姐。若是把石小姐熏染得一身恶习,便是末将的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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