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绾见锦画越说越无边,便唤了锦琴去抓住在花园中跑躲的她,扬言要教训她。
白玉铃铛被春风吹着浮动,主仆三人打闹时发出似铃铛般清脆的笑声,为无声的白玉铃铛伴着乐。
大司空的管家郑文是宇文相拓自小的贴身随从,在宇文相拓府上当了半辈子的家奴,看着宇文绾从小到大,宇文绾与他的女儿同岁,同是纯真的年岁。此次他亦是受宇文相拓之意留守在家,照看着宇文绾。
郑文立在宇文绾闺苑的院门处,看着与丫鬟打闹的宇文绾,从心底生出一股慈爱。他拱手立在院门处,“小姐!”
宇文绾彼时正揪拧着锦画的耳朵,倏地听到有人唤自己,面容上仍带着笑意回首,似秋日里绽开的海棠花般雅丽脱俗。她柔声唤道:“郑管家可是有事?”
郑管家原沉浸在宇文绾脱尘的笑容中,听得她询问自己,脸上慈爱的笑意瞬间不见了。他早已从自己主家宇文相拓处知晓宇文绾对阮凌锡的心思,此刻大司徒府来人禀告说是阮凌锡病重濒临归天,想要见她一面,此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他思忖许久,觉得耽搁不了。以自家小姐的秉性,若是耽搁她与阮二公子最后相见的一面,那便等同于也判了她死刑。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大司徒府的人前来禀告说,说是,阮二公子突然病危了,想,想要见小姐最后一面。”
宇文绾揪拧着锦画的手倏地落下,她面容木然住,他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连萧大哥都说他已无大碍,为什么突然间就病危了?
她紧跑几步到郑文跟前,恢复了一些理智,不相信的问道:“是何人传的信?”
郑文皱起满是褶皱的眉眼,他不认识大司徒府的人,那人匆忙之间报的名字,他亦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叫什么薛,薛什么堂?”
跟随过来的锦画与锦琴心中同样的焦急着,锦琴口快,连忙接着郑文的话道:“可是薛佩堂?”
经锦琴提示,郑文突然就记起来了,忙点点头,“薛佩堂,就是这个名字!”
是薛佩堂?若是他,那这消息定然假不了。宇文绾一把推开郑文,在府道、廊檐、山石花园之中穿梭着,她已顾不得细细去追问郑文,满心都是郑文所相告的那句,阮二公子病危了,想要见小姐最后一面。
他病危了,他的瘟疫治了近一年,却仍是治不好么。那萧大哥呢?这么长时间亦是在帮他骗自己么?若真是如此,那他对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冷淡,竟是假的么?阮凌锡,你当真把我宇文绾看的如此世俗么!
宇文绾的心绪被扰乱,令她无暇对等候在府院外的大司徒府的马车起疑。驾车的是大司徒府的家奴小厮胡天儿,胡天儿是阮凌锡所居凌天轩的小厮,宇文绾曾经见过他随侍在阮凌锡身后。因是阮凌锡贴身旧奴,宇文绾竟无半分迟疑的上了胡天儿所驾的马车。
郑文拉住了正欲出府门的锦画,嘱咐她要好生照看小姐。仅耽搁了片刻,待锦画跑出府门之际,宇文绾已经同锦琴坐上了大司徒府的马车。
望着辘辘快行的马车,锦画不禁心带了疑惑,阮二公子不是居在幽澜园么?怎么又突然回大司徒府了?仅是片刻的起疑,便消散在她心中;落叶终归根,生死攸关之际,若是地域允许,人尚存一口气都要死在自己的家宅,这是大魏国的风俗。
备好马车的郑文见宇文绾已经先走,便唤了两个强壮的家奴跟随着锦画前往,恐大司徒府的人为难宇文绾。
坐上前往大司徒的马车,锦画心中萦绕着那大片枯萎的紫丁香,虽然宇文绾向她解释了是何故,但她仍是觉得这是凶兆。可,这凶兆究竟是不是阮二公子病危,她便不得而知了。
大司空府的马车在锦画的催促下,赶的极快,与大司徒府的马车只隔了半条街巷。锦画掀着帘子,瞧着进府门的宇文绾及锦琴,心中焦急不已。只得催促着车夫,再快些。
不待马车停稳在大司徒府门前,锦画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跑着上了石阶。守候在门外的大司徒府家丁拦住了锦画,“何人敢擅闯大司徒府!”
锦画瞧着这些家丁手握长剑,身躯如铁壁铜墙,心中隐约叫着不好。她透过半掩的府门,已瞧不见自家小姐与锦琴的身影,心中便又想起了花园中枯萎的紫丁香。
她退后一步,眸光转动的瞧着威严赫赫的大司徒府。阮大司徒虽是文官,却因手中握有一些兵权,故府上的家丁皆是武士出身,亦可配兵器守卫府院。自己从府院上带来的两个家丁虽也强壮且力大无穷,但终究抵不过那拿着不长眼兵器的武士。
阮凌辗前几日多次登门求见未果皆不敢擅闯进大司空府,她一介小小奴婢,如何敢硬闯进大司徒府上。
阮凌辗?
想到阮凌辗,锦画心中更加杂乱如麻,莫非这是一个陷阱?是阮凌辗多次求见小姐,却不得见,方演了这一出戏,骗小姐来大司徒府。想到此,锦画飞快的转身下了石阶。
老爷不在府上,眼下,帝都中可救小姐出虎口的也只有阮二公子和萧公子了。阮二公子本就是大司徒府上的人,可自由出入大司徒;萧公子是皇上身侧最得宠的太医,定可求得恩准,让阮凌辗放小姐出府。
锦画想要自己去幽澜园一探究竟,便连忙吩咐了一个家奴,让他速速去萧府,告知萧院首,阮大公子掠了小姐进大司徒府上。可如此一吩咐,又觉得不妥,若真是阮二公子病重了,自己这样做岂不是给小姐忙中添乱么!
锦画娇小的身躯站立在两个壮汉之间,更加映衬得她娇小可人,偏偏是这两个壮汉不知所措的盯看着娇小的锦画。
前思后想,锦画决定还是自己去找萧公子;然后吩咐了一个家奴,让去街巷就近的客栈中租一匹快马,快马加鞭的赶往幽澜园。若是见得幽澜园的人,且知晓阮二公子安好,便告知他阮大公子以他病危之名请了小姐去大司徒府。若是阮二公子真真病危,那便不要言语,悄声的退回来即可。
车夫在锦画的催促下,快速的赶往萧府。此时正值午后,坐在马车中的锦画双手合十,碎碎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我家小姐,求您小施仙术,让萧公子今日不在皇城中当值。不然奴婢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进不去皇城啊!”
☆、第五十三章 帝后会面生情愫
宇文绾自入了大司徒府,只一心跟着胡天儿急走着,却无暇顾及大司徒府中的下人骤然少了数倍,纵使途中所遇的下人也是面无悲情的。凌天轩在府中较偏僻的角落,一路娇媚的春景看在宇文绾眼中,也是燕足徒增伤情,莺鸣骤生闲愁,连翠碧沼池中飘零的落花亦添了愁云恨雨的凄凉。
情深乱心智,若非情深至无法自已,凭宇文绾的才智又怎会一片钝然无觉。
十五岁那年,宇文相拓受阮重邀请赏游大司徒府新修建的南国水乡风格园林,宇文绾亦随行同往。那是她第一次进凌天轩,也是第一次见阮凌锡,。
凌天轩是一处别致雅静的小院,院中翠藤环绕,太湖石堆砌的小小池塘清澈可见湖底布满青苔的碎石。她问他,为何不养金鱼?
他绝色面容似寒玉,动了动冰冷的双唇,“我一个不自由的人如何再去圈养他物同我一起,待在这抬头只能望见帝都奢华之气的院子里。如鱼得水,应当放浪形骸于江河湖泊中。”
宇文绾望着阮凌锡的侧翼,似女子冰清玉洁的他却一身傲骨通透,她第一次知道,身为官宦家的子女亦是可奢望自由的。
许是那时她早已倾心于他。
这次进凌天轩,宇文绾无心去观赏阮凌锡一手修饰出的山野田间。她扶就着锦琴的手匆忙急走,当跨进凌天轩正厢房的门,屋子里空无一人,也并无药物味道。宇文绾方察觉出不对劲,猛然回首时,身侧的锦琴已被一个大司徒府的家丁用帕子捂了嘴巴往游廊尽头拖去。
宇文绾刚抬脚要去追,眸前飞袅出一缕浓郁的白烟,片刻,她便昏厥倒入一人怀中,不省人事。
大司空府的马车在帝都街巷中飞奔着,应着娇艳的红日,马儿的嘶鸣声与马蹄的铮铮声听在锦画的耳中竟带了些泣血红日的瘆人感。
离萧府愈来愈近,她合十的双手,指节发白带些冷汗。
不待马车停稳,她掂起裙摆,扶着另一随行壮汉家丁的手,从马上一跃而下,跑上萧府门前石阶,“铛铛”叩响着萧府朱门上的铁环。
管家霍楚业问着“是何人如此着急”,打开了厚重的朱门。锦画似快哭出来的模样进入眼帘中,他慌忙扶住了她,“锦画,发生了何事?”
宇文相拓与萧渃亦是多年故交,宇文绾与萧渃时常往来,故彼时间的下人也甚为熟悉。
锦画急急道:“霍伯,萧公子呢?他可在府上,我有人命攸关的大事找他!”
霍楚业闻言不再多问,略去了禀告萧渃这一礼节,亲自带着锦画去药房找萧渃。
萧府内,药房门前的宁夏枸杞枝藤上开出几簇淡紫色花朵,其下的草药园子里种着少许的茺蔚、栝楼等小植株草药。
药雾薄,竹簟凉,屋外晓莺稚燕鸣声交替。谢策看着服帖于墙壁上的人体穴位图,心中万般不是滋味。老爷仙逝多年,夫人也出家了,府上只剩了公子一人;多数下人早已被遣散,只余了一些跟随着老爷的老下人无处可去,尚留在府中,好在府上无甚重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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