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上前阻拦不住一心拼命的宇文相拓,忙对外面的家丁呼道:“还不快来把这个老东西拉出去!”
大司徒府的家丁欲进大殿时被薛漪澜手下的御前侍卫拦住,薛漪澜看着那十余个家丁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皇上问政国事的大殿也是你们这些刁民能乱闯的,来人,把他们拖出去,赏一百军鞭!”
“遵命!”闻政殿外的侍卫立即捉了大司徒府的家丁到不扰大殿的偏僻处鞭打。
阮凌辗对薛漪澜啐了一口,领着三五文臣上前拉扯纠缠在一处的宇文相拓与阮重,阮重被宇文相拓与上来拉架的大臣们拖带着挪动,不时伤处碰到木床腿,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眼泪痛得在双眼中打转,他可是敷了萧渃配的药,怎会比若日还痛。被人扯动间,他渐渐回了味,定是萧渃受了煜煊的命令,才会整蛊于自己。幸得萧渃被人杀了,否则,自己也不会轻饶了他。
惨叫声、呵斥声从大殿中央飘散出,大臣们威严的各色朝服胡乱的堆积在一处纠缠蠕动着。站立在两侧的大臣满面冷眼相看着纠缠在一处的五六大臣,素日里威严肃穆的闻政殿大殿,变成了市井的喧闹街巷。
大魏国先祖带兵用血汗打下的江山,到自己手上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朝堂若市井,朝臣若刁民。煜煊手扶额头,听着殿庭中的熙攘吵闹,心中愈发气怒悲愤,她挥袖拂去龙案上的文房四宝。
砚台在九节玉阶上滚落的声响惊诧了拉扯在一处的五六大臣,煜煊猛地起身,面前白玉珠旒晃动的声响伴着她的怒吼声而发,“张轩,把这群闹事的人都给朕抓到暗牢里关起来!”
“遵旨!”
张轩领命唤了一群侍卫进到大殿中,正欲挟持闹事的贺德、高泰、阮凌辗、李江出去,赵忠便火急火燎的跑进殿中,大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驾崩了!”
张轩刚抬起的手顿住,他抬首望了一眼皇上的面色,隔着十二道白玉珠旒,瞧不出是何神情。皇后可是怀有当今圣上的第一个龙裔,第一个龙裔便夭折腹中,纵使他鲁莽却不愚笨;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悄声令侍卫们退了出去,而后与其他大臣一起等着皇上发话。
李江与阮凌辗还未把阮重扶上木床,听得赵忠的话,手中一惊,阮重复尔跌落床脚,却惊诧得忘记了撕裂般的疼痛。
赵忠从一侧跑上九节玉阶,从袖袍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于煜煊之手。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这是奴才在皇后娘娘凤体一侧发现的,上面墨迹未干,想来是皇后娘娘的墨宝,奴才慌忙回来呈递给皇上。”
煜煊匆匆扫了一眼,随手扔于赵忠,“大声念出来吧!给宇文国丈,亦是给阮国丈一个交待!”
“遵旨!”
赵忠尖起阴柔的嗓子,念着信上所书内容,“昔有阮氏女儿,阮灵鸢得皇上、太后垂爱受封中宫皇后;却于妇德有亏,心生妒忌。为邀圣宠,买通太医院太医谎称腹中怀有龙裔。闻绾夫人夜夜承宠勤政殿,遂在送于勤政殿的糕点之中暗下砒霜。罪妇阮灵鸢愚笨,心遭妒恨蒙蔽,遂忘了此举乃是弑君之为。蒙皇上心念龙裔、不与问罪,罪妇阮灵鸢却心下不安,梦魇绾夫人之亡魂索命,不堪此种惊吓,一条白绫终了一生。”
赵忠念完书信后,经煜煊示意,把此信呈递于郑太傅之手。煜煊问郑太傅道:“太傅,当初皇后入宫时的诗书之礼可是太傅亲出题目,亲自批阅的。请郑太傅仔细瞧一瞧,这可是皇后亲书?”
郑太傅眯起昏花的双眼,细细斟酌了一会儿,“皇后墨宝虽出女儿之手,却自成凌然傲骨,这封信上的墨宝略有悲戚之意、傲骨不减,的确出自皇后尊手。”
煜煊挥手令赵忠拿过书信,又递交于躺在趴在地上的阮重手中,她淡淡道:“阮国丈对这字迹怕是能一眼瞧出吧!”
阮重接书信的手有些颤抖,他心中悲痛化为怒恨,煜煊一手策划的复仇计谋,却把他的女儿当作了棋子。鸢儿今年刚满十七年岁,却被逼自缢,他双眸显出凶狠,一掌拍在大殿的祥云宫砖上。
宇文相拓再次一把抓住了阮重的脖子,怒吼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的女儿杀了我的女儿,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阮重反手掐住了宇文相拓的脖子,“我的女儿刚满十七,因你女儿而死,何人蠢笨到会在送往皇上那里的点心中下砒霜,定是你的女儿陷害我的女儿。”他顾不得伤处的撕裂疼痛,与宇文相拓扭打在一处。
煜煊令石然拉开了二人,问郑太傅道:“依郑太傅所见,朕该如何处理此事?”
郑太傅拱手回道:“启禀皇上,后妃杀朝中官员之女者,本该偿命。眼下,阮皇后已然认罪伏法,但她谎称腹中有龙裔实乃犯了欺君之罪”
阮重冷哼一声,“郑太傅如今是越发不知礼数,皇上的家事都要由你插手么!”
郑太傅捋了一把胡子,缓缓道:“皇上乃是我大魏国的国君,国与家如何分离得开,既无法分离,那皇上的家事便是我大魏国的国事。且阮皇后是当朝大司徒之女,她岂能与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作比!”
阮重一时语塞,煜煊正欲照计划中下旨贬去阮重大司徒官职时,赵信河在殿外急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凤体违和,请您速速起驾长寿宫!”
煜煊的手在龙案上握紧,她冷眼扫了一眼阮重及阮党官员,若是今日便贬了阮重,那阮党势必会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蛊惑、煽动人心,横竖阮重也是落了欺君之罪在脑袋上,那早贬、晚贬不过是一两日之差而已。
她起身,对诸位大臣道:“何事待明日再议,退朝!”
萧府内,漫天缟素遮掩了薄凉红日,霍楚业候在厢房门口,不忍看守着自家公子尸体的老夫人及青歌姑娘。棺椁早已备好,但老夫人与青歌姑娘却迟迟不让萧渃入殓。
谢策一步三停的走进院子里,脑袋已垂到腰带间了,霍楚业心中一悲,仍不相信自己所猜测般问道:“皇上可说了要如何为公子伸冤?”
谢策摇摇头,“皇上说,让小的先回府料理公子的后事。可我路上听下朝的官员说皇城已大乱,绾夫人被皇后娘娘毒杀了,皇后娘娘认罪自缢了,连皇后娘娘腹中的龙裔都是假的。但皇上连责骂阮家人的话语都没有,便让阮大司徒回了府上。霍叔,咱们家公子,怕是要枉死了!”
谢策一屁股坐于霍楚业脚下,悲戚的哭了起来,他擦着眼泪,狠狠道:“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啊!咱家公子向来与人无怨,前脚给那狗官看了病,后脚就被杀!枉死却无处伸冤,还有天理么!”
霍楚业老泪落下,他望了一眼泛红却清冷的天,从他跟着老爷起,萧府便做善事、积善德。但昏君荒淫、狗官揽权,好好的萧府,老夫人被人刺瞎了双眼,公子亦被人杀害了。萧府已然败落,纵使有冤屈能到何处伸啊!
霍楚业与谢策恸哭之际,青歌手执佩剑,一跃飞出了厢房,青扬随后追着她而出。霍楚业与谢策双眼泛着泪光,看着追逐打斗的两道青色身影。
打斗的青歌与青扬搅起漫天雪花,二人青衣似披了一层洁白薄纱。青扬略占上风时急忙劝青歌道:“青歌,这不是卞陵。阮重是当朝大司徒,又是天子之下的地头蛇;若咱们出手杀他,会为麒麟阁惹下祸事的,也会让萧府遭了灭府之灾。皇上与萧渃从小一处长大,为着兄弟情分,定会为萧渃寻回公道,不让他枉死。”
青歌凌乱发髻下的面容痛色得扭曲着,冷声道:“你何时变得比我还看不清官场权势!你没听到谢策所言么!皇上连一句责问都没有,当今太后娘娘的母家是大司徒府,她如何会让阮家受损丝毫。我唯有亲手杀了阮重那个恶贼,方安萧大哥枉死之魂!灭府?他若是敢动萧府一人,我就杀尽他阮家上下!”
青扬见青歌一心报仇,无奈下只有搬出翊辰的命令,她抽手从腰际拽下翊辰的令牌亮于青歌看,“青歌,你连阁主的命令都不听了么!阁主临去漠北前,告知你我二人要好生照料萧大哥的府上,不可冲动行事,一切待他回来再处理!”
青歌气得双眸落泪,一把扔下手中的佩剑,冲青扬吼道:“你们都是怎么了,当初执剑杀恶官的心气都去哪儿了!为何到了帝都,个个都学了那些狗官的瞻前顾后!”
她跑进厢房里,扑在萧渃身侧,却不敢哭出声,引得萧老夫人徒增伤怀。
☆、第一百零五章 宫阙情仇旧人泪
长寿宫宫人清扫各处冰凌时,发出似银铮敲击玉阶的声响。阮太后被那敲击声搅得心神不宁,耳畔萦绕着阮灵鸢所言,“你也是女人,你也会沦为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的棋子!”她捂住耳朵,劝慰自己,不过是阮灵鸢将死的模样吓到了自己,自己才会记住了阮灵鸢这句话。
阮灵鸢一个十七岁的女子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自父亲死后,她便再也不是旁人的棋子,而是把旁人玩于鼓掌之间的当朝太后。
心中胡乱的安慰着自己,阮太后却一把抓住了端汤药的络尘,热汤药洒于络尘细腻白皙的肌肤上,他心中骂着这老女人越发性子怪异暴躁,丹凤眉眼却弯起,柔声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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