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有些不忍心,便软了口气:“念在你是司马相如的侄女份上,我今日便就不怪罪你了,这药和瓶子你都拿回去,趁着太主还没有发现,赶紧放回原来的地方。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留在这甘泉宫也确实寂寞,回头我便让宫里把你领回去便是。”
我将瓶子交给晓雪,让她递过去。
“娘娘!”
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膝行着往前两步,肩膀也开始因紧张而紧绷起来。“娘娘,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
“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她睁大眼睛,竭力做解释。
“不是太主的又是谁的?”我好奇,看那单方这明明就是女人吃的妇科药,总不能是太监的吧?
“是——”她咽了咽口水,表情甚古怪。
我望着她不语,就等着她说下去。
“娘娘!”忽然她跟我咚地磕了个头,咬牙道:“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也不是我偷的。而是有人自己制了这药,让我给娘娘送来的。因宫里来往人多,他见娘娘并不方便,但是这药又必须给您,所以——”她说得甚急,双眼不知因激动还是因委屈而闪出了亮光,“这人以前与我司马家有恩,总之,我答应了他不把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娘娘便是要责罚我我也是不能说的。”
“是别人要你送的?”我捏着下巴,眯眼道:“可是你要是不说出这人来,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偷的呢?”
她抬头无语。晓雪在旁边厉声道:“你还是快些说出来的好!我们娘娘可以宽恕下人犯的错误,可不能眼瞅着别人在她面前捣鬼!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种谎话也编得出来!”
“我——唉!”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再度伏首在地。
我瞧这模样也甚烦恼,放了她吧怕她往后再犯,惹出什么漏子介时还不得我出面收拾。不放她吧,又怕万一真有人让她瞒着送药过来,反倒让她从中受了冤屈。我托腮无奈了半晌,坐直了道:“这瓶子既是出自堂邑侯府,那么这个人也定与太主殿下有关,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猜不对你就摇头,猜中了你不出声便是,这样你也不算失了信,怎样?”
她想了想,点头。“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我先往大了范围说:“是不是太主身边的丫环侍女?”她摇头。我再问:“那是她身边的太监小厮?”她又摇头。我想了想,“那是厨下的婆子们?”她再摇头。我还待要往这条路上寻时,在旁纳鞋面的晓风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甚神秘道:“娘娘,此人会不会是——”她拿针尖在案面上写了个“董”字,然后盯着我看。
我心跳忽地漏了半拍,董,是董偃么?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给我送这些药!
“娘娘你忘了,上回因被盗马贼追杀而晕倒的事情?”
我怔住,因痛经而晕倒醒来后,我当时靠在董偃怀里,他的确是不需我说便知我痛在哪里。知道我的病症而后送药给我,这逻辑却也说得通。可是即使是送药这么平常的事,这般私密的病症却不宜公之于众。所以,他就假手若柳,让她来办这事?
我握着瓶子望向若柳,她亦正定定地望向我们。
我走过去在她手心里写了个董字,她抬眼看我,将双眼垂下。
我当即无语。
“这么说真的是他?”
若柳伏首磕头。
我想起昨日刘彻的那番表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比我更先猜到这药是谁人所送,这么说来,他当时的话的确意有所指。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能猜出是董偃所送?我知以现如今的身份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的确不好,但我自认对董偃的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结尚不算表现得很明显,而且,即使是假手于宫女送了药,也不见得我们之间便有说不得的故事。
“娘娘,该让人起来了吧?”
晓雪戳我。我呆呆地扬了扬手,“起来吧。”
若柳谢了恩,拢手站在右侧。
我蹙眉发了片刻呆,看见晓风面前的篮子里装着半扎钱,便招了她过来,将之塞在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是我赏你的。”等她接了,又问她:“董偃,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她微笑,摇头:“公子话很少,这些话也并不会与我们说的。”
我点头,莫明地宽了心。
她顿了下,迟疑道:“娘娘是不是跟奴婢的叔父相识?”
我微怔,“没,没有啊,怎么了?”
她眼神又黯了黯,抿唇道:“方才听娘娘说会看在叔父的面上饶恕奴婢,还以为叔父有幸面见过娘娘呢。”
我忽有些不自在,这孩子想来与司马相如感情极深,竟时时不忘提及于他。
“别担心,我早听说过司马先生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好前途的。君子落难其志不损,咱们皇上求贤若渴,又爱极有才有能之士,将来亲政之后定不会错过这等贤才。”
若柳听了,弯唇一笑,甚灿烂地点了点头。
059 预约
更新时间2010-11-15 23:52:25 字数:3150
老太后正为订亲之事宽慰不已的时候,我去跟她们辞行。
母亲和王太后也在,手里清点着大撂竹简,不时交谈两句。老太后偶尔插句话进来,两个女人便又热络地相谈开来。我看她们坐在一处,分明就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很难想象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母亲提到王太后便有如提到窃贼似的防备。
我提了裙摆进屋,从晓风手里递过托盘。托盘里装着三碗燕翅羹,是我加了花蜜进去,熬了整个早上才熬就的。我本就是打听到她们都在所以才来,但让我意外的是,殿内居然还有外人。
这外人身量七尺冠戴齐整,长着对跟王太后极相似的凤眼,面如满月眉梢含春,未与你说话时眼角眉梢便溢出股拂面春风,便正是王太后的弟弟、刘彻的舅舅田蚡。田蚡跟王太后同母异父,年纪比她小了约有七八岁,自打王娡当了皇后之后便留在朝庭为任。到了刘彻登基后,因行事观念颇对刘彻的胃口,更是做什么事也少不了他。
我却与他接触甚少,想或是因数年前王娡与栗姬正斗得硝烟漫天时,听母亲偶尔发出的一句感慨:“栗姬虽有太子,却苦于宫外无有外援;王娡虽未专宠,却有个贴心的田蚡在外奔走。两者势力一明一暗,栗姬怎生与她相斗?”
我若不是知道王娡最后果然当了皇后,那么也许并不会将这话将在心上。但可惜的是我已经预先知道,于是在对母亲具有如此高瞻远瞩的目光表示钦佩的同时,也深深觉得,那个在我脑海里只留下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印象的田国舅,对于游戏之道,道行比我要深得多得多。
我素不愿于政客打交道,对他也不例外。
哪怕按理我还得随刘彻唤他声舅舅。
我托着三碗燕翅,看着屋里四人,略呆了呆。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面前华光闪动,田蚡面含三分笑,俯身冲我拜倒。老实说我虽然不喜政客,但我却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普通的且很有些虚荣心的女人,我就像不讨厌别人夸赞我头上的珠宝一样并不讨厌别人这样尊重我,于是我当即把盘子递回给晓风,平伸出右手将他唤起:“舅舅快免礼!今儿是什么风把舅舅吹到这里来了,怎么我也没听皇上说起。”
旁边太后们皆纷纷笑起,田蚡直了身,冲我笑道:“微臣一早来与皇上商议要事,却先自来了给老太后和太主殿下请安,这是微臣该死!微臣该罚!”
我抬眼望过去,母亲脸上有惯有的淡淡的笑,并看不出内心的样子。我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舅舅请坐。”走到老太后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了声安,捧了碗燕翅与她。
“老太后,我今儿就回宫去了,您可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老太后含笑道:“也没什么好交代的。钦天监送来了星相,说近日将大雨。左右再过得三五日,等这场大雨过了,我们也就预备着回宫了。我这把老骨头既还动弹得,桥儿姈儿这俩孩子的婚事,总得亲自过问过问才成。你爹那里我前两日已经派人送了信去,你就不必再去通信了。——只时届时办事的时候你也别闲着!”她反拍着我手背,佯装严肃地道。
我自是点头:“老太后放心!”心里却又想起一事,琢磨了半刻面朝着太主:“娘,弟弟这一成了亲,只怕就不好回道观去了,当初在菩萨面前承诺的是以童子之身相伴修行,这一订了亲事,虽然未正式成亲,可是您看——”
我有意停顿下来,望着母亲不动。
母亲蹙了蹙眉,像也是忽然才记起此事,眉头竟有丝少见的犹豫。
“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岂能说破就破?”片刻后她沉了脸站起,膝上竹间呼地一声掉落在地。王太后慌忙弯腰去捡,动作是出于下意识的忙乱。母亲盯着她弯下的背挑起了嘴角,我不假思索起了身,唤晓雪将王太后扶起,再唤人上前收拾。
母亲还在冲着王太后的侧影斜目打量。
“太主殿下不必忧心。”田蚡这时走上前来,站在她跟前弯了腰,宽大的袍袖刚刚好挡住了身后王太后。“于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固然不可违逆,但在下以为也并非无通融之处。小侯爷文定之喜乃是大喜事,当初在菩萨面前许愿为的就是小侯爷虎躯康健,文定那一日若是请来菩萨的金身同受小侯爷与公主的三拜之礼,往后再将金身请回侯府日日进香供奉,礼数也就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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