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摇了摇头,“没用的,大王!褒姒早就用匕首桶在了自己胎记的位置上,如今……只怕是什么都证明不了了。”
姬宫湦只觉得脑海中猛然陷入一片漆黑,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几乎要站立不住的朝后退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臣妾说,那褒姒为了将胎记除去,用匕首捅了自己右肩一刀。”郑夫人说道,看着姬宫湦的脸色,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如此说来的话总算是可以为郑伯友脱罪了,到头来,褒姒也不能再拿此事来威胁自己了。
只是郑夫人没有想到,自己被自己这番编造的谎言点醒,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小产可能真的和褒姒有关,她一开始就是打算一箭双雕,而不是单单的除掉桑珠而已,她越想越觉得这一潭水太深,竟然看不见底了。此刻若是褒姒不死,那么他日必是自己命丧黄泉,如今她已经将话说道了这个份儿上,褒姒绝对不会再容忍她活在这个世上了。
而姬宫湦却觉得自己有些发懵。
郑夫人自小娇生惯养,拿匕首在自己的身体上戳一个洞出来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但是姬宫湦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照顾的稍有差池,则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廿七来过几日了?”姬宫湦忽然紧张地开口问道,开始掐算着最后一次见到褒姒的时间,他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郑夫人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姬宫湦,而侍立在不远处的悉人则立刻走了过来,从姬宫湦如此紧张的口气中,他已经看出了琼台殿这次危险的转机,便进言道,“回禀大王,廿七来过十余日了。”
“十余日,”姬宫湦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日他去琼台殿,褒姒就已经身受重伤了,而他因为被郑夫人腹中之子所困,处在愤怒的奇点上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她已经纤弱到摇摇欲坠了,他却还能狠得下心肠给她的脸上重重的打下那个耳光。
“启禀大王,廿七姑娘有句话让我转达给大王。”悉人躬身说道,觉得时机似乎已经核实了,姬宫湦将目光投给了悉人,示意他尽管开口说。
悉人这才缓缓说道,“廿七临走前交代道,明年今日,请大王为娘娘准备一束白色菊花。”
郑夫面色煞白,不停地摇头,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这些,待她再抬眼,姬宫湦朝着门外走去了,她急急起身想去拉住他,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褒姒博取同情的伎俩罢了,只是他走的太快,像是一阵疾风,转眼之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串命令的尾音,“宣太医院所有医官!立刻去琼台殿。”
艳阳高照的午时,天朗气清。
琼台殿内却阴风恻恻,像是某种鬼魅的阴灰色调。大殿之上时不时吹过的穿堂风还有些寒意,让人觉得不安。这里十分安静,就像是一个被置放了千年的古屋,早已被世间所遗忘。
这股寒意从大殿之上深深的沁入了姬宫湦的骨髓,心就像是被人抓住,连生死都无法控制的那般感觉。他整个人都顿住了,在门槛上将腿抬起,就再也落不下去了,许久之后才猛的朝着寝宫的方向冲去。
挨了板子的廿七正跪在褒姒的床前,捧着褒姒的胳膊抚在自己的脸颊之上,她已经不打算再做挣扎,主仆俩能够共赴黄泉也算是这一世的缘分了,廿七的眼泪滴落在白布上,印开了一圈圈水渍。
听见寝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廿七猛的抬起了头看见是姬宫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王?”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的掉落了下来,心中被揪住的那团不安如同得到了某种释放。
“怎么会这样?”姬宫湦摇着头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
“娘娘她……”廿七的话堵到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又要从何说起,更加没有时间一一对姬宫湦解释,她唯有拉住姬宫湦的胳膊,央求着说道,“大王,您一定要救救娘娘,她这样下去会死的!”她说着哭了出来,跪在姬宫湦的面前嚎啕大哭,刚刚被杖责的疼痛与怨恨早就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要能有一个人救救自家主子,便是叫廿七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大王,”悉人进来在姬宫湦的身边说道,“几位太医院的医官都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第98章 尽人事,听天命0
姬宫湦吩咐了悉人让太宰宫暂代的太宰上卿安置些悉人在这间琼台殿中,褒姒濒死、而廿七身受重伤,琼台殿需要重新置办一番了,这里看来确实太过寒酸与破败,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座宫殿。
廿七被悉人们扶了下去,让医官查探了她身上的伤势,确无大碍之后开了用药。
余下的几位医官随着姬宫湦的近身悉人走到了褒姒的寝宫之内,几人拜谒弯腰,齐声道,“参见大王。”此刻,这几位医官只能说面上表情还算平静,其实内心汹涌,只恨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若非病情一拖再拖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褒娘娘的病治不好,你们几个给她陪葬!”他扔下这话,就从床边站了起来,双手背过去站在窗边,留下了充足的位置给几位医官会诊。
“是,大王。”几个医官的声音都带着颤抖的调子,谁也知道病情若是再拖上十余天,那么便是神农再世,只怕也是没有回天之力了,一切都只看个人的造化。
几位医官时而皱眉、时而板着面孔、时而屏气凝神、时而交谈商议,最终大家尽数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低声请罪,“请大王恕罪,娘娘病情拖延太久,回天乏术,只怕是……”剩下的命不久矣四个字,医官迟迟不敢说出来,沉默了半天之后,姬宫湦挥了挥手中长袖,“都给寡人滚!”他早已料到事情如此,心中有种无力的仓皇之感。
“是!”几位医官如临大赦,低着头退了出来。
姬宫湦坐在褒姒的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女人,她纤瘦无比,身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上卷翘的睫毛已经不再颤抖,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若非尚有一丝气息,姬宫湦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褒姒的额头滚烫,应该是伤口引发的问题,为今之计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姬宫湦将褒姒微微抱起,解开了她的衣衫,露出了被白布缠绕的肩膀,姬宫湦一层层的将白布揭开,里面是猩红的血肉,因为伤口迟迟无法长好,导致已经有些腐肉生出了,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
“来人!”姬宫湦大喊道。
“是,大王,”一名女悉从门外走进来,低头拜谒。
“去取些酒来,再找把锋利的匕首。”姬宫湦决定亲自给褒姒动手,至于能不能活下去,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此时此刻了。
“是!”女悉应声道,然后转身出门去了,姬宫湦又叫进来了一位悉人,吩咐他告诉所有的医官,拿出最好的金疮药和内服治疗外伤的药。
悉人得令退出去,姬宫湦又叫进了第三位女悉,吩咐她去太医院取白布,在沸水中煮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之后再拿进来。
女悉们依次从琼台殿中进去又退出来,手里端的盘子摆放着药物与其他用具,姬宫湦将已经被鲜血浸润湿透的白布从床上扔了下去,用燃着的蜡烛为匕首消毒,再在白酒中浸润,然后顺着褒姒伤口四周的方向,慢慢的将那些已经腐坏的肉割了下来,他的手不停的颤抖,动作奇慢无比,当年为自己疗伤的时候,姬宫湦都没有如此小心翼翼。
姬宫湦的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悉人侍立在一旁递上了一块被水浸润湿的布帕想让他擦擦汗,他却将帕子放在了褒姒的额头,不多时便叫悉人再换一块,褒姒持续发着高烧退不下去,最后姬宫湦叫几位女悉将白布浸润在白酒当中,然后敷在褒姒的额头。
过去了整整一日,天色失去了最后一寸曙光,再到东方射下的第一寸朝阳。
姬宫湦终于将匕首丢在了地上,用手背在自己的额头将汗水都拭擦了去,褒姒的伤口去除了腐肉之后看着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可怖了,至少能看得见其中鲜红的血肉,姬宫湦将金疮药涂抹在她的伤口之上,再缠绕很薄的一层白布只是用来固定金疮药之用,给伤口留下了充分的愈合空间。
姬宫湦转身,吩咐悉人们去煮药。
“大王,”一位悉人上前一步说道,“大王已经忙了一日一夜了,不如去歇息片刻吧?”
“通知所有的大臣,寡人暂不上朝,”姬宫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绝不会离开,“她一日不醒,寡人一日不离开琼台殿。”
“大王,此事只怕是不妥,”悉人出言提醒道。
姬宫湦的性子上来,用最大的声音怒吼道,“是寡人是大王还是你?”
对方受到了惊吓,几个趔趄跌出了寝宫,赶紧将此事传达给太宰宫的暂代上卿,此刻所有的人都聚拢在琼台殿上,没有一个人敢于擅自离开,生怕姬宫湦想起什么的时候,他们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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