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听风,一道道呼啸之声从身旁穿过,北棠海依旧不肯收回目光。
看台之上的人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来,只能隐约的瞧见北棠海在隔空张望着什么,可这晦暗的夜色,却又将一切淡淡的思绪,浅藏其中。
北棠妖抬眸见着虞挽歌站在北燕帝身侧正凝眸眺望,头上瞬间蹿出三道火苗。
看看看,看什么看,牛郎织女不成?
手中的酒杯一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离得最近的苏公公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去,惊呼道:“主子,您怎么了?可是这毒又发作了?”
闻言,虞挽歌心头一紧,即刻收回了目光,看向下首的北棠妖。
北棠妖一手拄着头,看似十分虚弱,余光扫向虞挽歌,见着她也正看着自己,心头一喜道:“无事,只是气虚无力罢了。”
“怎么会无事呢?这好端端的杯盏都摔成这样,这怎么会无事呢。”苏公公吓的不轻。
随着苏公公的话,虞挽歌的目光扫过地上裂成碎片的玉盏,淡淡的扫过北棠妖。
就不再看他,若是气虚无力之人拿不住酒杯,这么矮的高度,杯盏大抵是不会摔坏的,可看看这杯盏碎成的模样,到底是被人扔出去的,还是无意滑落的就可想而知了。
北棠妖故作虚弱的笑了笑,却见虞挽歌已经收回了目光,转头狠狠的瞪了苏公公一眼,多嘴!
“哎呦,殿下,您的眼睛怎么了。”因着焦急,苏公公的嗓子都变了音,引得周围不少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一瞬间,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妖儿可是有什么不适?”北燕帝低沉着嗓音开口道。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气虚无力罢了,这奴才忧心过度,大惊小怪罢了。”
“无事便好,今日回去之后要注意休息,狩猎一场,可不要再将身子搞垮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定会好好调养身体。”
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赛事上,北棠妖转头眯着眼睛看向苏公公,苏公公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了两步,手中的拂尘也随风飞了起来。
“殿..殿下...”
北棠妖收回目光道:“苏公公待本宫一片赤诚,忠心可鉴,这盘茴香豆,就赏给公公好了,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一旁的小太监脸上的表情纠结不已,转头看向自己师父,做出一个默哀的表情。
“多..多谢九殿下恩赐。”苏公公一张堆满褶子的脸笑的比哭还难看,这一咧嘴,露出缺了几颗的白牙,瑟瑟的在风中摇曳着。
小太监捂着嘴在一旁偷笑,被苏公公狠狠的剜了几眼。师父虽然年岁不小,但是还不到掉牙的年纪,只是说来也巧,第一次是师父牙痛,找了个相熟的御医给瞧,最后说只能拔掉,这就拔了一颗。
结果引发了炎症,痛的更厉害了,师父以为另一颗牙也是坏的,不好意思再麻烦御医,有模有样的学着御医,自己拿了根麻绳,又拔下了一颗。
本就不多的牙这就没了两颗,前些日子路滑,路上结冰,还没有铲净,一个不慎,又磕掉了半个门牙。
想到苏公公啃着茴香豆的样子,小太监就忍不住要捂着嘴笑。
看着赛事的虞挽歌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倒是忽略了赛场上的交锋。
北棠海一路飞奔,好在骑术了得,终于在最后一个拐角处追了上来。
只可惜,超的过旁人,却超不过马术惊人的郝连城,之前的那一个耽搁,落下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远。
眼看着郝连城距离终点不过四五米的距离,虞挽歌的一颗心倒是松了下来。
北燕的朝臣也纷纷叹气,这么短的距离,除非是北棠海会飞,否则是不可能追的上的,如此看来,这结局倒是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南昭的使臣见此,开口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当真是马术中的好手,天下间只怕是无人能及,不过这四殿下不是一直被称为北燕的战神么,看如今的表现似乎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啊。”
北燕朝臣气的鼻子险些歪了,北棠妖一脸鄙视的看向南昭朝臣,幽幽道:“马术好手?弼马温么?”
南昭使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苏公公在一旁小声道:“弼马温不是只猴子么。”
‘啪’一声,北棠妖一掌拍在桌子上:“看着苏公公满眼赞赏,苏公公果然见多识广,这弼马温正是只猴子。”
南昭一派气的不轻,一人啪的一声,站了起来:“九殿下是什么意思?你在说谁是猴子!”
北棠妖不温不火,挽起袖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抬眸道:“这猴子都不急,大人你急什么。”
“你!你...”
南昭使臣赶忙将他拉了回去,一个个脸色难看。
他这一站出来,倒是真正坐实了郝连城猴子的名头。
碧雪的目光落在北棠妖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出在哪:“九殿下这可是在嘲笑我南昭太子?”
北棠妖缓缓抬眸,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折射着淡淡清辉:“太子妃,哦,不,碧雪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我南昭使臣刚刚提及我太子殿下乃是马术高手,九殿下却要提及一只猴子,不知是何意?”碧雪因着那一句碧雪姑娘眼神冷了不少。
“哦,本宫愚昧,贵国使臣此前提及马术高手,让本宫想起了弼马温,这才有此一问,不想原来弼马温不是马术高手,马术高手也不是弼马温,而是只猴子,还请碧雪姑娘见谅。”
‘噗..‘
周遭的各国使臣纷纷笑了出来,这九殿下言辞凿凿,说马术高手不是弼马温,而是只猴子,而南昭时辰此前又说南昭太子是马术高手,这饶来绕去,一直温雅的南昭太子竟然成了猴子。
碧雪脸色有些难看,这般牙尖嘴利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那日扯掉她胸前两块布片的那个男人。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北棠妖的身型,心头轻颤,难道,这九殿下当真就是那日前来扰乱祭天之人?
只是她同他无怨无仇,他何故羞辱自己至此?如果他是那个男人,那么那日出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北燕朝臣们只觉得出了口恶气,重新将目光落回校场。
北棠海看着身前相距不近的玄白色身影,眼睛黑的仿佛是山林里的孤狼。
就在郝连城即将踏过终点的时候,北棠海正处在最后一个拐角,背对着众人投射出一颗石子,正打在一匹落后的红鬃烈马之上。
如同胯下的墨色麒麟一样,这注入了内力的石子好似刀锋一般,惹的那红鬃烈马发出一声悲怆的嘶鸣,在原地旋转,踏着马蹄,险些将主人甩了下去。
就在这一声嘶鸣之后,郝连城胯下的乌骓似有所感,竟然不顾郝连城的命令,瞬间掉转方向,直奔那红鬃烈马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再次让众人杀掉了眼,郝连城眼中愠怒,一鞭子狠狠抽在了乌骓身上,却不想惹的乌骓更加狂乱,凄厉的嘶吼着,狂奔着,宛若一道闪电,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北棠海控制着胯下的墨色麒麟,直奔终点,黑色的泼墨劲装与郝连城交叠,两人擦肩而过。
郝连城侧过头看着一脸冷峻的男人,宛如雕刻的面容是上天鬼斧神工的杰作,风吹动起他黑色的发丝,像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郝连城的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一双灰暗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北棠海,直至彻底的擦肩而过。
北棠海始终不曾转头,目光如炬,只是盯着近在眼前的终点,面对郝连城不甘的目光,嘴角只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两人瞬间错身,开始背道而驰,北棠海一路扬长而去,直奔终点,而原本胜利在望的郝连城,则是因为胯下的马掉转了枪头,距离终点越来越远,一头扎进了混乱的马群。
北棠海跃过终点,缓缓勒紧缰绳,一边负责敲锣的太监和侍卫有些傻了眼,愣愣的看着突然间来个大逆转的四殿下,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北棠海骑着马从他身边走过,冷冷的扔下一句:“敲锣。”
太监惊出一身冷汗,动作却比思想快了一步。
‘吭!‘一声锣响,看台上的众人也才反应过来,北燕朝臣一时间喜笑颜开,而原本洋洋得意的南昭则是瞬间熄了气焰。
北棠海面色无波,冷峻的一如寒山,缓缓走上高台,等到众人的目光移开,才抬眸看了眼上首的虞挽歌。
挽挽,这一生,我都愿为你而战。掉转马头冲入人群的郝连城,竟然一路掉到了后面,乌骓马一路扰乱马群,直奔嘶鸣的红鬃烈马。
两匹马不顾周遭的混乱,相互蹭着头颈,偌大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虞挽歌眼中浮起一抹冷笑,郝连城,畜生尚有真情,你竟是连个畜生都不如!
这一场,原本对胜利触手可及的郝连城,竟然成了最后一名。
而此刻的郝连城还不知道,他的一生,都将如这场马术之争,胜利触手可及,可最终,却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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