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晦则示意世峰先离开,莫让庞夫人再生气,而他自己,身边还有个气得七窍生烟的湘湘,她好像还没能收住火气,连沈嫣都离开了,她还一副随时都要张牙舞爪的模样,明明这段日子以来,在人前都是高贵温柔的模样,这会儿竟是气得连这些也顾不上。也不知道刚才被多少人看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传出去。
等回家的马车一阵阵颠簸,湘湘终于在齐晦怀里冷静下来,一冷静就想打个地洞钻下去,齐晦搂着怀里躁动不安的人,故意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朔亲王妃英勇威武。”
湘湘倏地坐起来,委屈地看着齐晦,瘪着嘴就要哭了,她辛辛苦苦为自己维护的高贵形象,就被那么一个泼妇给毁了,可她实在气不过,从知道先生的故事起,就恨不得把那坏男人揍一顿,可她没想到娶的妻子这样不堪,就算现在冷静了,还想把他们摁在地上给先生赔罪。
“以前谁敢欺负我们姐妹,我都是拿着棍子去打的,你信不信?”湘湘问。
“这么厉害?”齐晦一愣,做出很惊讶的神情,可是看到湘湘真着急了,又十分舍不得,赶紧哄道,“管他们传什么话呢,你说得不错,那种人就是欠揍,不知天高地厚。”
“真的?”湘湘软乎乎地伏进丈夫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是……”齐晦此刻冷静地说,“明日若传你与人打架,我不在乎。但若是传出沈先生的过往,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湘湘啊,下一次能不动手,就不要闹得太难堪,你出手,解得终究是你的怒火,若是自己的事也罢了,若是为旁人的事,你自以为的善举,未必会给人带来好的结果。”
湘湘很认真地听着,嗫嚅道:“万一传开了,先生会怪我吗?”
齐晦道:“若是真的怪你了,我和你一道去道歉。”
湘湘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去就好。”
可沈嫣不会为此责怪湘湘,但闹了这样的事,老侯爷自然会过问,他一直心疼外孙女遇到这样悲伤无奈的事,竟把简开闻夫妇骂了一顿,问他们为什么也接待了那家人,自然是客人实在太多,底下都分不清谁是谁,能妥善把寿宴办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沈嫣见舅母被责备,心中很愧疚,但回到闺房不久后,舅母却亲自来了,说老太爷和老爷说要紧的话,她不宜在跟前听,但老太爷却让她来嘱咐沈嫣,要她今晚就回朔亲王府,说是叫她交代的事别忘了。
简夫人笑悠悠说:“遇见这种事,舅妈年轻时也不能忍,舅妈没能护着你,心里才过意不去,你爷爷也不是头一回说我们的不是,早就当老小孩儿哄了。家里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怪热闹的。”
沈嫣知道舅母是说简风,可她不由得,却想起了简风身边的庞公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但眼下不宜多想,她不得不早些离家往王府去,外祖父告诉她的事,急着要告诉齐晦。
原来很多人都不记得了,慕家早在开始钻研机关术后不久,就分了家,现在所谓的慕家完全消失,但却另有一支派系可能尚存人间。
☆、158慕家派系
王府之中,夫妻俩归来后,湘湘先回房更衣洗漱,齐晦在书房处理几件文书,再回来时见端水出来的丫头互相掩嘴笑,一见他才正经地站定,齐晦不禁问:“怎么了。”
俩丫头互相看了眼,笑道:“夫人不知怎么了,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呢,也不搭理奴婢们,特别……特别逗。”
齐晦心里已发笑,打发她们下去,进门就听见小猫儿似的呜咽,走到床边,湘湘整个儿裹在被子里,齐晦拍拍道:“赶紧出来,要闷坏了。”
湘湘探出一个脑袋,脸蛋儿涨得通红,委屈地说:“一想到刚才的事,我就挠心挠肺的,我忍一忍该多好,这下子所有人都要说,我之前那些样子,是装出来的。”
齐晦扯开被子,把捂得热乎乎的人抱在怀里,说:“他们有多少人不是装的?你本性是仗义是善良,他们呢,有什么资格来笑你?”
湘湘重重地一叹:“其实我心里觉得,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闹,仿佛歇下了包袱似的,但又十分舍不得,也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当然担心沈先生的事被人抖出去让她难堪也是有的,仔细想一想,还是你说得对,往后遇事该冷静些,一时爽快解恨,回过头想想……”
“若是我的话,让你这么纠结,就忘了吧。”齐晦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往后想打人就动手,想吵架就别忍着,你做下什么事,都有我在,就是搅翻了天,我也会替你收拾。”
湘湘嘿嘿一笑,在丈夫胸前摸了摸,“把娘子宠坏了,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王爷,您要想想清楚。”
齐晦只是笑着,眼中满满的爱意,虽然现在时局不稳,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还模糊不清,但这一段日子,却能让湘湘过得相对安逸些,她跟着自己总算有一两天舒坦的日子,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在自己怀里撒娇,而不是在威胁和恐惧之下惶惶度日。
“想清楚了,你呢?”齐晦目光暧昧,湘湘瞧一眼就心里发热,正伸手要去勾住相公的脖子,门外突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沈先生回来了,而且沈先生请王爷和夫人到书房相见。
两人顿时冷静下来,湘湘找衣裳穿戴,一面担心地嘀咕着:“会不会是先生要走了,先生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怎么晚还赶过来,要把细软书本都拿走吗?”
她嘀咕了好久,齐晦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若没看错人,沈先生绝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和湘湘翻脸,待夫妻俩来书房时,果然见鹃儿一如既往笑盈盈地在门口,没大没小地说:“夫人你们可早些把话说完,奴婢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湘湘心中一定,拉着齐晦赶紧进门,正见沈嫣站在书桌前整理书册,瞧见夫妻俩来了,温和地一笑,问道:“王爷可是已经就寝了?只因实在是要紧的事,不得不打扰你们。”
“先生,您不怪我吧?”湘湘则跑上来,拉着沈嫣满面忧愁地问。
反是沈嫣奇怪,待听齐晦冷静地说了那些忧虑,她笑道:“我心里也恨,可我没勇气出手,看到你们打作一团,我又解恨又担心你,你却反而担心我?傻丫……”她停了停,湘湘不是小丫头了。
这下子湘湘脸色都亮起来,而沈嫣说眼下不是讨论那些人的时候,请齐晦和湘湘坐下后,让鹃儿守着门外,便慢慢将外祖父的话,转达给他们。
原来慕家先祖开始钻研机关术后,那时候连慕清父子都还没影儿的时候,就分了两个派系,慕家本身传承墨子非攻精神,旨在打造运用在民生农耕上的机关,但另一派系,却主张制造凶猛而极具攻击力的武器。
慕家老祖宗没了后,两大派系矛盾越来越大,便就此分了家,而因当时的皇帝仁德爱民,不主张战争杀戮,选择扶持了如今慕清这一派系,慕家祖宅也自然留给了这一派系,而那些人渐渐销声匿迹,如今算来也有近百年光景,人们虽然忘记了,但不代表那一派系的人没有代代相传。
这些事,齐晦是第一次听说,他对慕家的印象全从别人口中来,上次与慕清相认,因时机和地方都不适合长谈,两人拣要紧的话说后就匆匆分别,他还一心想着有机会去见见舅父,没想到却先听到了这样的传说,似乎就连母亲都不知道,慕家在最早的时候就分了一支出去。
齐晦心中暗暗想着,曦娘打听来,说当初有人有证据指慕家通敌叛国,若证据不是假的,难道此慕家非彼慕家?
湘湘听了半天,则不解地问:“可是表兄弄到京城来的那些小东西,都具有杀人攻击的能力,既然娘的这一派系是不做杀人武器的,为什么会造出这些东西?”
齐晦道:“老侯爷说是最早时候的慕家,我之前也对你提过,舅父他们为朝廷制造过一批武器,至今还在使用,当年非攻的精神,可能在很早之前就改变了,毕竟……”他声音一沉,“先帝当政几十年,这世道早就先改变了。”
湘湘皱眉点点头,这样解释,似乎就说得通了,但一层层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以她的能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理解,但听沈先生道:“外祖父的意思,是请王爷留心,莫要让另一派系做出的事,却让本家承担后果。”
齐晦感激不已,请沈嫣之后代他向老侯爷致歉,沈嫣则笑着对湘湘说:“外公他心中对你有愧疚,但他老了,抹不开面子,也请我向你致歉。”
湘湘连连摆手:“使不得的,连委屈都算不上,老侯爷这样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夫妻俩对简家有不尽的谢意,沈嫣道:“外祖父年事已高,对这世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得出来,他也希望能看到年轻有志向的人,来闯出一番新天地,只是门下数千弟子,他实在是赔不起。”
那之后,湘湘留下陪沈嫣洗漱,沈嫣本不愿打搅他们夫妻,但齐晦也要回书房去好好想一想这些事,她才安心让湘湘留下。
打发了困倦的鹃儿,湘湘让下人送来热水,亲自坐在浴桶边为沈嫣梳头,屋子里热气蒸腾,湘湘探过脑袋想和先生说话,却见她脸上有泪水,可也分不清到底是被浴水打湿了,还是落下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