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开闻大寿,庞府的人都穿着鲜亮,庞夫人和几位少夫人自然还要端得稳重,但庞小姐未出阁,还算是个孩子,一身绯红礼服,朵朵牡丹从裙底绽开,如烟的披帛缠在臂弯上,隐约可见青云飞鸟,她莲步款款,真有腾云驾雾般的美妙。湘湘看到一些小姐都不甘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不屑地转过眼去,但很快又回过来,果然还是被这华丽夺目的礼服所吸引。
那边见过礼,庞峻朝齐晦走来,虽然宰相府权势遮天,但论地位尊贵,如今的确是齐晦在上,就连湘湘也受得起宰相一拜,但他们毕竟年轻,客气一些,自然是让庞峻免礼。但庞家子弟不可能仗着父亲的荣光不顾礼数,大公子率兄弟女眷来行礼,庞浅悠随在兄嫂身后施施然屈膝,抬眸时一张美艳的脸旁,惊得边上不远处张家的人窃窃私语说:“庞家的女儿,原来这么漂亮?”
齐晦听得湘湘在耳边说:“这样真好。”他会心一笑,也希望庞浅悠能重新振作,好好对待她自己的人生。
庞府的席位,距离王府不远,众人落座后,祝酒贺寿,一切都井然有序,浅悠随两位嫂嫂坐着,百无聊赖地听她们闲话,终究是忍不住会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夫妇。
本以为她们会在人前恩恩爱爱,可齐晦忙于应付,湘湘跟在一旁,光这些事就应接不暇,夫妻俩偶尔才会对视一眼,并没有任何亲昵不雅的举动。可浅悠听说朔亲王夫妇出双入对,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恩爱情深的伉俪,心想湘湘果然出身低微,不懂得再人前收敛,没想到人家端得妥妥帖帖,比起自家几位嫂子还要稳重。
“浅悠,这道炙松茸很鲜美,你尝尝。”庞家二少奶奶轻轻唤了声小姑子,见她眼睛时不时往别处看,她顺着瞧过去,果然是在看朔亲王府的人,不禁转身拉了拉大嫂的衣袖,大少奶奶眨了眨眼睛,示意弟妹别动声色。
二少奶奶却轻声道:“看来,还不死心呢。”
浅悠倏然转过身,似乎听见嫂嫂们窃窃私语,但又听得不真切,被她们糊弄过去,可她心里明白,不能再这样子了,会惹出笑话,让自己难堪,更让齐晦难堪。她是不死心,也不甘心,可她不能那么闹,那样子只会让齐晦更加讨厌她。
这边厢,简府几位年轻的小姐,因尚未出阁且年幼,不宜出面招待客人,都随年长些的表姐沈嫣坐在一起,只是表姐今天精神不大好,妹妹们问表姐是不是不舒服,沈嫣都敷衍着:“大概是累了。”
但劝她离席回去休息,可沈嫣似乎怕太招摇,硬是坐在席中没有动,她竟没想到,从前的未婚夫一家,也从南方赶来贺寿,真真是冤家路窄,若是一早看过舅母手中的宾客名单,她今天就不列席了。
夜渐深,寿宴在一片喜庆中散去,席间皇帝还送来赏赐,众人齐齐朝皇宫方向叩拜,一切都很完美妥帖,宾客散去,简开闻与夫人带着儿女相送,家中女儿太年幼,便是沈嫣和简风跟在她们身后。
简风也察觉到表姐气色不大好,这会儿爹娘单独离开去送客,他们俩在门前,简风关心地问:“表姐是不是冻着了?要不先回去吧。”
沈嫣摇头笑了笑,正见齐晦夫妇出来,湘湘迎上来说:“先生几时回王府,我可要用功背书了,再懒下去回头考不出来,要挨戒尺的。”
沈嫣这才展颜:“我可不会轻饶的。”
正说话时,里头又有一批客人出来,简风认不得那么多,管他是谁就迎上去了,不想那家的少夫人,忽然笑道:“这不是沈家的姐姐么?”
☆、157就是欠揍
女人的语气,显然来者不善,而她摇曳走来,身后立时跟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样貌很是不错,但此刻神情有些尴尬,拉着妻子似乎要阻止她上前。
今天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京城里的人简风都不见得能认齐全,更不用说远方来的,他还笑着问沈嫣:“表姐认识他们?”
那边年轻的夫人上前,将这边的人略打量,宴席因摆得满满当当,齐晦和湘湘在内厅,外面未必见得着,兴许知道今日有皇亲贵族,但齐晦湘湘如此年轻,只当是某家少爷少奶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就到沈嫣面前说:“怪不得许久不见沈姐姐,原来是来了京城,相公一直在找您。我说这一次千里迢迢地来,他怎么那么殷勤,原来是为了遇见您呐。”
那男人走上前,要将妻子往后拉开,不想少夫人竟一甩手,厉色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不打个招呼吗?回头又要念叨了,现在你把话说清楚,你倒是问问沈姐姐,肯不肯再来咱们家,我无所谓啊,我做小她做大,从今往后,我端茶送水伺候你们。”
湘湘近来见多了彬彬有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她还真不习惯,而几句话一听,就知道这两人的来路,怪不得先生气色不大好,一定是先一步发现他们了。本来湘湘就恨那男人背信弃义,没想到娶了这么一个货色,听起来似乎是对先生念念不忘,看看这位夫人的气质谈吐,也难怪会忘不掉那么完美的青梅竹马。
“沈姐姐。”年轻的妇人径直冲到沈嫣面前,竟是咬牙切齿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离开了,我心里真是很舍不得,相公念叨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走了呢?其实你留下也挺好的,若是不愿意嫁进门,让相公在外头置一处宅子,姐姐如此美貌,才配得上金屋藏娇。”
女人趾高气昂,沈嫣哪里有和人争吵的本事,可已被这几句话噎得心都要碎了,以为离开家乡再也不会遇到他们,哪知道天下竟这么小,她这是要把脸,丢到外祖父和舅舅家门前么?
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只听得啪的一声重响,沈嫣定睛看,之间湘湘冲到了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女人往后跌下去,这一下倒是激怒了曾经的未婚夫,一面搀扶妻子,冲上来道:“动手打人,你是什么东西?”
湘湘这一巴掌,看见的人还不少,庞峻因公务早就离席,这会子庞夫人带着儿女们出来,本是听见尖锐的声音,才看了几眼,就见朔亲王妃冲上去打人,世峰和浅悠也看在眼里,浅悠轻呵了一声,而世峰已经主动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要说沈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里也是地方颇有来头的高官子弟,来了京城还是不减傲气,难怪她家少奶奶在家乡横行霸道惯了,来京城也目中无人,猛地被这么打了一巴掌,竟是个泼辣货冲上来要和湘湘撕扯,正好世峰过来,冷呵一声:“真要动手,找个宽敞的地方试试?”
世峰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沈嫣在湘湘身后沉着脸色,他从未见过沈先生这般模样,眉宇间的忧愁悲伤,让他也不禁皱了眉,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论是湘湘还是沈嫣,总不见得让她们吃亏,胳膊肘不能向外拐,帮理不帮亲那也得看是什么事。他往面前一站,简风也撸了袖子过来,齐晦则把湘湘拉下来,护着沈嫣往后退了些。
世峰和简风都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儿,长身玉立英朗俊美,多少人家巴望着能攀一门姻缘,再加上齐晦此刻这么站一排,光是瞧着就唬得人够呛。
那男人显然退缩了几分,没想到怀里的妻子不识好歹,竟尖酸刻薄地冷笑:“不怪她是在家把你勾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来了京城这才多久,这么多男人上赶着护她。相公,你开开眼吧,还要惦记着吗?”
“你就是欠揍吧。”女人这句话才落下,湘湘竟猛地从后面窜上来,抓着女人的衣领就是两巴掌,连他男人都吓得松手了,眼瞧着要滚作一团,齐晦眼明手快地把湘湘拎回来,那泼妇冲上来要拉扯,世峰稍稍一用力,那女人就往后滚开,简风惊呼:“天呐,我都不敢对女人动手。”
男人见妻子吃了亏,上前找世峰理论,可他哪里是世峰的对手,被世峰一下就扼住了咽喉,庞夫人见儿子与人动手打架,忙让大儿子过来劝,可世峰上了火哪里听劝,可不经意的,目光掠到人后的沈嫣,她正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与世峰四目相对后,便递过眼神,希望世峰能息事宁人。
没有言语的交流,庞世峰却看懂了沈嫣的意思,手中一松,勒令道:“再想闹事,我能让你横着离开京城,要试试么?”
因不断有宾客出来,简开闻也与妻子归来,瞧见这里闹作一团,赶紧分散客人,事情来得突然散得也快,其实没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简风都还一知半解。
人群散去,庞夫人走上前喊住世峰:“立刻回来,在简府这样胡闹,也不怕你父亲动怒?”一面去向简开闻夫妇致歉告辞,几位长辈互相寒暄着往门外去,大公子来令弟弟赶紧离开,其他人陆续走出去,浅悠跟在最后面,把这里的人都看了个遍,不屑地撇过目光,漠然而去。
沈嫣已经被家中丫鬟簇拥着离开了,世峰望着背影,简风冷不丁窜到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跟女人动手,佩服佩服。”
世峰冷声道:“有时候,只分好人和坏人,天底下毒妇泼妇多得是,对这种只能以恶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