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的都还够用,我们这处到是不急,大娘可好些?”盛娘子拿眼剜了那苗条妇人一眼,又笑着与何娘子并其他两个妇人说话。
“进城换了个大夫,如今好些了,二柱在家陪着”,她和盛娘子贾鱼娘是同村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又在一处,关系最好,又看到一旁的孟玉氏“前日婶子说要寻些胡葱子种,我也淘换到了,晚间让大柱给送去”
“谢孙姐姐,我娘寻着烧菜种子了,单差这胡葱,如今齐了,小葵没跟来?让她多去家里玩呗,大妞妞最喜欢她呢”,盛玉氏便也说起来,何校官是最早投军的,比将军还早,对谁都笑呵呵的,何娘子在军眷中也颇有人缘,就看当日那一粥的情分,盛玉氏也是感激她的。
军眷的妇人们聊得起劲,独留那苗条妇人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其他妇人偶尔指指点点的小声言语,妇人也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孟玉氏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等他么去下一处了,盛娘子才鄙夷的“呸”一口,骂了一句“狐狸精”,那人是何校官的妾,打下和县时何校官与将军求的赏。
妾这个存在,原本盛玉氏是只听过没见过的,村子里都是穷人家,自己都吃不饱,没得闲钱置妾,她只听说过县老爷和蛮子军官家中是有妾有丫头的,母亲也说过祖上是曾祖吧原是有个妾的,但这些她都没见过。在这里,她知道将军是有妾的,有些校官是有妾的,比如何校官、赵校官就有,城中的士绅有些也是有妾的,比如金家就有……
“打量谁都向孙姐姐那般好性儿,老盛若是敢,我就抱着孩子跳井!”盛娘子还在不忿中,孟玉氏心中犹在翻滚,“嘶”的一声,锥子扎手了。
“姐姐,后街那些军眷……”孟玉氏好奇的问问。
“哦,她们是小元帅夫人管着的,还有黄将军夫人、李将军夫人、普校郎夫人她们,李将军是老元帅夫人弟弟这个你知道,黄将军、普校郎他们都有些姻亲关系……”盛夫人一一给她介绍,这里面门道大着呢,也是看着孟家站在侯将军这边她才愿意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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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种些烧菜,那里种点胡葱再栽些韭菜,这节气也只能先种这些,等明年开春了再多种几样,瓜菜能尽够一家子吃了”,玉梁氏带着盛家的仆妇在拔了院中的花花草草,与过来串门的何老太太说话,她身子好些了也闲不住出来溜达。
“这城里人真是糟蹋地,这好好的种甚花草,能吃还是能喝?我也让大孙子把家里那些拔了,随便种些啥也比这些强”,老太太拄着拐杖,凑前看着,她是实在种不了了,“媳妇说老妹子淘换到了鸡崽?”
“是原先一院子住的林娘子帮着和南城南边的人家淘换到的,不独有鸡崽,还有鸭崽,老姐姐也有意?”
“可不是,早就想了,只咱们这边据说都是富贵人家,没个养那些的,妹子可否帮我也淘换些?”
“这个好说,远昭去拿了,等回来我给老姐姐送去”,玉梁氏抱着花茎梗的准备扔出去,那边席上放着小孩子,满仓能坐得稳了,大妞还躺着,何家二小子十岁了,正哄着两个孩子玩,孟大郎和何家四岁的大女儿小葵在西边院墙下玩蚂蚁。何二柱见着了,忙跑过来,“玉家奶奶,给我去丢”,抱着不费劲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
“老姐姐好福气,孙子孙女都这般大了,我家那个小子,还不知道要等几年呢”,玉梁氏拍了拍手上身上土,从院子里出来。
“甚福气,都是一帮淘气的讨债鬼”,虽这么说,何老太太笑的皱纹的深了,又感叹“这年月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我生养了七个,如今只剩两个,哎,不说这些,不是我夸口,我那媳妇却是孝顺没得说!”
“这个是,我那还不知道在哪的儿媳妇要有她一半儿孝顺我就知足了”,孝顺又能怎么样,你儿子还不是纳妾,好在是没亏待媳妇,不然也忒得不厚道,玉梁氏心中腹诽着。
“娘,我回来了,何大娘也在”,玉远昭拎着两个笼子,听着“叽叽喳喳”的,进了门。
“哎呦,不错不错,老姐姐你看着挑”
何老太太挑了两个鸭崽、四个鸡崽回去,晚上何家便让大柱送了些新鲜的鱼虾蟹。
“对了,二姐,娘,我今儿去林三哥家时林家嫂子才打发走一个大夫,也不知甚病,林嫂子不说,林家妹子又不知道”,正吃晚饭,玉远昭忽的想起来这事,“我看她也不像病了呢”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了的意思,“难怪今日她没去冬衣处,娘不若明日你去看看吧,多半是好消息”
“可不是,那孩子亲娘婆婆都不在了,身边也没个懂行的人,明儿我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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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快看,城上挂白旗了”
侯破军立在马上定睛一看,果然,刀上的血顺着刀锋向下滴,“城中守将尚不知姓名,单看打法、这般猛攻又守了这些时日也是条汉子,仔细有诈”
“是”
城门开了,为首一人赤裸上衣、托着大印带着后面除了刀枪的将领走出城,跪地,乞降。
“那是夏人?”脸上又多了一道伤的孟啸卿问半身都是血渍的俞州。
“看装束该是有夏人也有蛮子”,俞州下马,猛攻了数日,他倒要去看看守将是何许人也。
孟啸卿露出鄙夷的神色,为将者可战死不可降。他手下的兵亦是可杀不可降,否则不配为义军兵将,也下马,但没有要去看人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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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完冬衣七百三十件、鞋五百双,共计完冬衣五千三百件、鞋三千三百双”,周大嫂报告着,郑英娘手里的算盘噼噼啪啪响,面前是账本,“好了,让周大照这个去张先生那里去取银钱,依旧是每日结算,你去照看着,若有克扣便来报我”
“这些是府里的开销,这一处不对,让福娘子核实了再报,把架上的总账册拿来”,郑英娘直了直腰身,抚着肚子漏出慈爱,“噢,大嫂要的种子都送去了吗?”
“送去了,夫人放心,有两位姑娘看着、劝着,必不会让大夫人累着”
“柳氏拜见夫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确是挽着妇人发髻,身量匀称,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躬身进来,穿着普通却最是如花的年纪,有几分怯怯之意。
“坐,是府上的冬衣可都做得了?”
“回夫人,正是,大夫人、两位姑娘、大少爷并维律兄弟们的冬衣冬鞋都做得了,还有府上夏人仆妇的也齐整了”,柳氏微垂着头禀报。
“那行,大嫂那里的让人送去,仆妇们的你看着发放了,你自己也再做一身,鲜亮些的”,郑英娘不知道自己这般做算不算合适,柳氏是她丈夫的妾室。她父母早亡,但义父家颇有家资,又为人豪爽重义,结交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两江一带都很是有名气,所以才能最先相应起义。她义父原本就有妾室的,后来就更多了,义兄们也有,义父的很多亲戚朋友也有,对于这种生物她并不陌生。但是,当丈夫接受了别人送来的女人时,她还是一度无法说服自己的……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呢?回家义父都要说她小气,义母也必会劝她,这个时代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郑英娘苦笑,恨生不为男儿身!
她的丈夫啊,郑英娘心里摇头,以后的妾室怕是更不会少,但与他,还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这几年相互扶持着过来,她看的透亮。最苦的日子都熬过了,去岁义父曾吃了败仗,乱军中她看着丈夫逆着人群回来寻她,生死面前他不曾丢下她……郑英娘觉得自己是能和他过一辈子的。
“谢夫人”,柳氏抬头非常腼腆的一笑,“我的衣服尽够了,不必再置,以前都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都是穿娘剩下的,去岁的冬衣再改改就好,都还是新的呢”
她本是后娘手里长大的,动辄挨打挨骂,能活下来也是她爹看她样貌不错,大了还能还钱,不想天下大乱,他爹投军,后来又投了将军,便把她送了来,她知道做小不好,但这也不是由得她来的,府里有吃有喝,夫人也没苛待过她又和气,虽说将军吓人些,但不常见,日子比家里要好多了,她只想本本分分的活下去。
郑英娘看着那腼腆的笑,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随着义父义母她也见识了很多人,自问也有些看人的本事,这柳氏……哎,就这样吧。
“那明日便带着府里针线上的人手去文夫人那里帮忙吧,有不懂得你可问问文夫人和赵夫人”
“是”
柳氏下去,郑英娘停了一会儿才问,“今日是不是城北冯家送了新鲜的瓜果?挑最好的给嫂子和两个侄女送去,给维律、关荣他们那些小兄弟也送去些,还是我去看看吧,总不放心”
府里住不下那么多人,才让他们去的后街,城中识文断字的人多都去军里效力了,张先生也是实在忙不过来,郑英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年纪大的老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刀枪功夫也没落下,还有几个校官家的孩子,那天她送笔墨的意思也在此,这年头文化人少,兵荒马乱的,但投了军都越来越明白学识的重要,有些远见的空闲时自己问这个问那个的都学些,更明白让下一代读书识字的意义,别说泥腿子们没见识,活过最底层的人、又冲杀出来的人才更知道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