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听此一愣。虽然他与秦桑之前并没有过任何接触,但是兄弟几个偶尔见面聊天的时候,都曾听青崖几人聊起过秦桑的毒舌。现下直接中招,连城却依旧一本正经道:“回王妃的话,属下被娘亲生下来便一直是如此,属下也没有办法。”
秦桑气结,这连城看起来好似闷葫芦一个,但说出的话却如此富有挑战性。什么叫生下来就是如此?你若是当真生下来就这幅死样子,估计你娘亲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
心中各种谩骂,秦桑却依然好脾气道:“我不是说你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几人因为这行车阵仗以及吃穿打扮都已经倍受人关注,现下你又总是一副千年不曾一变的模样,只会更加惹眼。我当真是不想再被她们那般看着,好像咱们几个是什么怪物一般。”
原来如此,连城听完俯身道:“既然王妃只是不喜被关注,那不如属下差人将她们都赶走,这样只有王妃您一人,问题也就解决了。”
无奈加无语。
秦桑看着一本正经的连城,心想真不愧是越祁修的人,如此不要脸又不怕得罪人。可是此次只有她一人前来,越祁修因着军中有事便没有一起,倘若打着他的名号在这增城为非作歹,也太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了。
想起回宫那晚自己对越祁修的一句话,秦桑心中忽然柔软了起来。她想,对方该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吧!是以在听了自己的宣言之后,竟然满是欣慰的笑了。
那时候,他说:“想来,竟是我一直小看了你。我原以为,你不过只是性子任性,却不料,连心都这么坚韧。”
心中忽然有一阵感触,这个人说得这些话,自己从未听别人讲过。不管是在街坊四邻或是苏子初的眼中,她们都以为她是外强中干,表面很强势,可内底子却虚得很。
然而这个人,这个自己一直仇视的人,竟然就这么看出了自己内心的坚韧,看出了自己一直在很努力的强大起来。
这个人,这个越祁修,竟是这么了解她啊……
“王妃?”连城不知秦桑怎么忽然没了声音,便开口试探性问道:“王妃若是不反对,属下便派人去执行了。”说罢,竟真得招呼着身边随从以“祁王府”的名义开始赶人。
秦桑被他这一叫忽的回过神,见未经自己许可,连城已差人行动起来,不禁有些气恼。然而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看来这“以权欺人”的名号,她秦桑自此可是担定了。
眼见连城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秦桑心中郁闷,怎地偏生就带了这样一个活宝出来?当真是有苦不能言了。
秦桑见事已至此,也不方便再多加开口。想必那些个小姐公子们此时定是怒气滋生了,平日里也是上下宠着的主儿,如此被她的下人这么驱赶,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了。
果不其然,只前行了没几步,就听得后方传来不少闲言碎语。
“当真是狗仗人势,不过是嫁了祁王爷,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没错,原本就是出生低贱的奴婢,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现下反倒摆起了谱,真是够不要脸的!”
“你看看她那个狐媚样子,听说原本是有一门亲事的,后来得知看上她的是王爷,便即刻退了亲,又来讨王爷的好!”
女人间的针锋相对往往是立竿见影的,那些原本极其爱恋越祁修的女子们本就因为秦桑身份低微而略有怨言,眼下秦桑又如此不知避嫌地干扰她们,自是让她们寻到了一个发泄点。
连城在一边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因为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所以对于此事的内涵心中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打心里也觉得,眼下这位王妃除了有些不识好歹以外,倒也没什么大的过错。
他看向秦桑,发现对方依旧一脸如常地往前行走,只是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些许心事。那越见苍白的骨节刺得人眼睛生疼,无端就有些可怜起面前这个人来了。
身后的谩骂依旧不绝于耳,而其中关于秦桑的出生以及之前的婚约则越发明朗起来。秦桑走着,想也该知道这等事情无非就是朗岑若传出去的。毕竟自己在宫宴给了她那样大的难堪,她能如此,也全在意料之中。
只是,甘心吗?她秦桑虽不说是大户人家出生,可也是爹生娘养,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眼下嫁入了这王府,什么荣华,什么富贵,在她秦桑眼里不过都是尘土。
那些谩骂她的女子们又怎会知道,她最初的理想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今天?即便是平步青云,即便是得来了权势富贵,可是?那一心人,却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般想着,秦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没来由的便落下了泪来。
第一卷 若情待静好 第十二章 蔷薇错(二)
连城本就因为那些难听的话在气头上,现在看见秦桑落泪,忽然就爆发了。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秦桑可不是狗,是主子。
“这位乃是我祁王府的正妃,不管是品阶还是位份都大过你们在场的任何人!楚王陛下曾经所言,若是以下犯上者,不论出生功品,定要严惩不贷!”连城忽然以他沉稳的声音镇住了那些女子,他一脸冷酷,目光严寒地扫视着乱说话的几人。
“王妃不说话,是王妃性子好。你们还当真得寸进尺,难道自个儿府中从未训教过礼仪和尊卑吗?”连城见无人应答,又傲气地继续道:“若是被楚王陛下知晓如此风纪,只怕几位的父亲大人自是不会好过了吧!”
那几位小姐听连城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她们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再说面前这冷言男子的身份,她们大概也都知道是祁王爷的重要侍卫,若是被他上报了去,只怕全家都不会好过了。
如此一来,这几位女子也都不再吭声。更有甚者,忽然上前迈了步子,准备向秦桑赔个不是。
“王城之下,皆是楚王陛下的地盘。即便如祁王爷一般功成名就,说白了却也只是臣子。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样子,不可集权,不可贪污。祁王爷府中如此蛮横跋扈,想必也不该是为人臣子所做之事吧!”
正在众人都纷纷安静的时刻,一道清明的男子声音却打破了这方宁静。连城眯着眼向他看去,却没发现自己身侧的秦桑忽然全身僵直,仿佛被什么震住了。
远处,苏子初正穿一袭青衫,手执一把白玉扇子,淡笑看着谈郁等人。他的发髻插着一支玲珑剔透的水玉簪子,在林间清风的摇曳下,竟带了丝丝波痕,让人无法移开眼。
身边的女子们看到如此俊朗公子,纷纷移开了眼不敢多看,面色也红润的犹如苹果般可人。苏子初笑着,却只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秦桑的身上,眼中透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微光。
秦桑止住了连城正欲说话的口,她拭去了脸上泪痕,慢慢地回转身子,望着远处那越发让她摸不透的苏子初,心中挣扎却不能发泄。
只静静看着,越发平淡了。
“苏公子!”她口中轻语:“好久不见。”
“是啊。”苏子初笑答:“草民也不知,竟与王妃如此有缘。”
秦桑忽然觉得苏子初那个笑容有些刺眼,竟不如她往日见过的那般柔和,仿佛有一道屏障夹杂在她二人之间。就好像眼下这般对峙,他笑着,却再也照不进她的心里。
忽然就觉得有些疲惫。秦桑此刻却没有更多的选择,眼下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们,她若是不说点什么平反,似乎对越祁修也太过不公平了。
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竟是毫无心思再去顾及苏子初的种种,反而惦记起越祁修来了。
“苏公子刚才说祁王府蛮横跋扈,我承认此事是我不对,是以便向众位致歉了。”说着,秦桑微微行礼道歉,接着道:“只是苏公子何必以我一人过错,而强压在王府众人头上。您说祁王府不尽臣子之力,不知祁王府是贪赃了,还是枉法了?想必众人都看在眼里,祁王爷对楚王陛下忠心耿耿,没有一丝逾越!如此一来,公子所言,是否夸大其词,有了污蔑之名?”
不轻不淡地将事情娓娓道出,苏子初听着,却似乎并不意外秦桑的所言。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眼中神色更加深重道:“王妃是主子,我等都是下人。主子毕竟是主子,即便您是错的,眼下只怕也能说成对的吧!”
“呵。”秦桑忽然有些词穷,她万万想不到苏子初竟然会如此。她之前所言明明合情合理,不料在他嘴里倒成了颠倒黑白。
然而下一刻,秦桑也不知为何,忽然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苏公子只能怪自己不是主子的命!”
苏子初微微一愣,随即也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脸上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寒冷,他笑着,对秦桑道:“原来这便是王妃的真心话,草民当真是受教了。”说罢,俯身行了礼,竟慢慢转身退了回去。
而周围的小姐少爷们见秦桑似是动了气,也很知趣地离开。唯独几人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