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真正的太子妃应该已经过世。
如今这位,不过是上次那个“吕王”随瑞太后前往吕地的一幕重演而已。
“现在想想,之前公公对外说婆婆受的伤,是撞到了假山石,看来是早有计划!”想到出发时被新君搀扶才能站稳的那个身影身量跟太子妃确实很相似,脸上蒙了面纱,风拂过时露出面纱下包扎的痕迹,算是解释为什么要遮住容貌。
东宫一直只说太子妃受了外伤,至于哪里受了外伤、什么样的外伤,就比较含糊了。
现在倒有很多人认为:“原来太子妃是伤了脸?怪道之前没人敢说仔细。”
“陛下虽然快抱曾孙了,但御体尚且健朗,太子妃本已年老色衰,如今还伤成这副样子……三位郡王都已年长,尤其惠郡王恐怕再回京时就要搬进东宫里去了!倒也不敢生其他心思,但若能有一子半女,终归也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而且好就好在跟上面的兄姐年纪差距大,威胁不了谁,可以安心享富贵,还能给家里沾一沾光!”这么寻思的人当然也不少。
这些议论夹杂在冗长的队伍里,偶尔有只字片语传到秋曳澜这边来,她都是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这样的反应让木槿等人感到有点不安,渐渐的也不再去关心了。
耳根清净下来之后,路途变得十分乏味。
好在一群子女在跟前,光是每天哄他们伺候他们,也足够打发时间。
等队伍终于抵达帝陵,看着明显五成进度都没完成的陵墓,秋曳澜颇为无语:“这样怎么葬皇祖父?”光秃秃的山上,到处都是未完工的痕迹好不好?
这也不能怪礼部不够尽心,毕竟昭德帝上位才几年?帝陵不是小事,尤其昭德帝作为大秦的开国之君,他的帝陵在这时候人的眼里,是会影响到整个大秦的国祚的。单是挑地方就花了一年这已经是大秦福泽深厚的象征,毕竟寻常讲究的人家,择坟地花上几年十几年时间都不奇怪,何况是皇家?
谁不想给后辈子孙弄个位传千秋万代的好地方?
但这样的好地方是能轻易找到的么!
找到之后再开工,以这时候的运输条件跟建筑水准,能修到现在这地步已经不错了今年才是昭德三年而已!
“主墓室已经赶工建好了。”江崖霜对于眼前这一幕倒是毫不惊讶,作为昭德帝最宠爱的孙儿,这地方选下来时,他还代昭德帝过来看过一次,当然明白眼下这点进度,已经是舅舅庄墨拼了老命的结果。
“就这么葬进去?”
“只能这样了!”江崖霜淡淡道,“总不能在这里等到修建好吧?”
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场地既然不给力,这入葬仪式再费心思当然也不会太辉煌。
好容易走完仪式,众人都松了口气,正预备打道回京这时候京里却传来前瑞余孽纠结部分禁军作乱的紧急奏报!
随同送葬的百官自是哗然!
尤其听送信的禁卫表示,叛军人数不少,而且事出突然,他奉上司之命突围出来时,宫城的外门已经被攻破了一处情况这么危急,大行皇帝又已经葬下去了,行伍出身的新君当然是发起雷霆大怒,当下就令人牵御马上来:“朕这便先率亲卫回京,看看这些乱贼可有胆子当着朕的面犯上作乱!!!”
对于新君回京就能镇压叛乱,文武百官其实都很有信心,怎么说都是几十年镇北大将军做下来的主儿,全民皆兵的北胡都被他杀得跟什么似的,区区一场京中叛乱,说新君摆平不了那就是笑话了!
不过有信心归有信心,新君现在到底不再是镇北大将军,而是贵为九五至尊了。臣子们听说他要亲自去摆平,肯定得劝一劝:“陛下万乘之躯,区区蟊贼怎配陛下亲临?朝中诸臣尽有可为陛下分忧者!”
文官们这么说是考虑到皇帝得有皇帝的架子,不能因为会打仗,就动不动亲自上场,多掉身价?
武将们就是赤果果的奔着最后一句话去的了这么现成的露脸机会,放过简直要挨雷劈!
虽然说前瑞余孽召集了不少禁卫叛乱,但因为新君携百官还有众多眷属给大行皇帝送葬,随行的兵力当然也不菲,现在京师那边的兵力统共才多少?
而且能够被带出来的都是精锐,这场仗在帝陵这边的众人看来,完全就是前瑞的某些人活腻了跳出来,送给他们刷功劳的!
自然是人人争先。
“再争也没用!”秋曳澜在帝陵脚下临时修筑的行宫里,倾听着主殿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心情复杂的想,“这次负责平叛的,必定是十九!”
新君为了挖坑已经把崇郡王一脉打压好几年了,现在该跳坑的差不多都跳了进去,他准备填土了,当然要把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抬举起来了!
这场什么叛乱,秋曳澜估计,十成十是新君自己搞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崖霜露个脸,好为接下来他宣布换属意继承人做准备。
“前瑞余孽就算把整个京师的兵力都策反了,也不可能反叛成功!”
“这一点略知情况的人都能推断出来。”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叛乱?”
“当然是有目的的,即使是死士,也不可能平白送死。”
“比如说,京中的叛乱其实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前瑞余孽们的真实意图,其实是新君趁十九率军回京平叛,他们调用新君左近的棋子,刺杀新君!”
“只可惜新君福泽深厚,而且太子妃护夫心切,以身相代,结果不幸香消玉陨……”
“谁都知道新君向来敬重太子妃,不然也不会被她管上这么多年谁会相信新君会牺牲太子妃来演苦肉计呢?毕竟新君这年纪,即使再有儿子也未必能亲眼看到他长大了,现在的三个儿子里,两个嫡子可全是太子妃亲生的!冲着儿子,也没人相信新君会豁出太子妃!”
“就好像连昭德帝跟老济王,都没想过惠郡王之所以荒废,出力最多的不是敦王,而是新君自己!”
“结发爱妻为了救护新君身故,新君再怎么发作某些人都是应该的!”
“这一出戏,演到这里终于该落幕了……也是,好些年了,被蒙在鼓里的人兴许不知道,但连总导演新君自己,恐怕也该累了吧?”
秋曳澜抬头望向半空的朗月,苦涩一笑,将手里揪到一半的玫瑰花扔进不远处的荷池里,转身回屋新君的安排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这个过程里牺牲了许多人与事,可以说是以血泪与白骨开拓着大秦未来的清平。
最大的受益者,却未必是新君自己,而是他的继承者江崖霜。
夫妻一体,江崖霜的利益,也等于她的利益。
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享受着利益的同时,又怎么能不一起承担着愧疚?
她现在明白丈夫当初觑出真相却隐瞒自己的苦心,不仅仅是为了她在公婆面前交差,也为了她不受愧疚之心折磨吧?
“回京之后,找个理由把宝儿接过来,往后与璎儿一起抚养吧!”秋曳澜进了屋,看到正追着弟弟满室打闹的女儿,怅然的想,“还有环儿、瑰儿……”
想到这里,她忽然自失一笑,“果然逸豫可以亡身我什么时候节操这么高了?”
回忆昔年对付路氏、杨氏那些人时的凌厉狠决,好像是几生几世前的事一样了。
可算算时间,迄今也才十年略出头而已。
岁月温柔到残忍不知不觉,只一疏忽,转身已是物换人非。
第五十九章 东宫
之后的事情,正如秋曳澜的推测岷国公出面推荐了江崖霜负责平叛。
惠郡王党当然不愿意江崖霜抢走这个露脸的机会,本来他们还应该怀疑,这件事情为什么新君竟没交给向来疼爱有加的惠郡王的。
但几个小内侍悄悄附耳后,永义王等人个个紫涨了脸皮,都不作声了。
小内侍说的只有一句话:“惠郡王昨晚宿醉,至今未醒!”
这时候惠郡王确实不在场不过他不在场的缘故,新君说是因为“这孩子纯孝,悲痛过度,朕瞧他身子不大撑得住了,让他先回去歇一歇”。
“果然陛下偏疼惠郡王,嫡亲祖父才葬下去,就宿醉不起,陛下不但不责罚,反而还这样为他掩饰!”惠郡王党都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惠郡王的帝宠有多叫人羡慕嫉妒恨,他的不争气,似乎永远都想着盖过这种宠爱这厮就能不求上进到这地步!也难怪昭德帝那样的人物,在世时都拿他没办法。
而且惠郡王党支持了惠郡王这些日子,对他的习性也算了解了。
知道这位郡王可不是喜欢平白贪杯的人他喝到醉倒,不是因为有年轻美貌的女子在旁陪着,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事传出去那简直是……
惠郡王党掩住心惊胆战,再不敢提让惠郡王去平叛的话。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江崖霜这位可是明着要争储的!
怎么能给他兵权?
朝廷又不是没有将军了,其他人不讲,单说推荐江崖霜的岷国公自己,就是百战老将好不好?!
给了他兵权,万一他反过来弑君呢?!
他那些心腹又不是没有这个苗头!
惠郡王党群情激奋!
但岷国公也不甘示弱,掷地有声的表示眼下这场平叛,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军事双命题政治含量还大于军事!
因为第一,这个叛乱是发生在新君率领皇室成员及文武百官安葬大行皇帝期间;第二,这个叛乱是在政治中心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