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跟十九一样,自幼有祖母抚养、有祖父悉心栽培……今科探花郎,嘿嘿!”江崖朱发泄到这里,才冷静下来,激愤的看了眼盛逝水,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少说什么本事江家不是有本事就能出头的地方!”
“若是如此,那祖父又是怎么起家的?”盛逝水看着他,淡淡问。
江崖朱一愣,正要说什么,盛逝水又道,“我的身世,夫君你很清楚。早先在卢家时,也就我外祖母,念着我无辜,照看我些。其他人,没有一个愿意我活着的,旁的不说,就说杨家那位……就是两年前在丁家自。戕的杨宜室,曾亲手把我推到池塘里去!我活着上来,她还到处跟人说,可惜没淹死我这个孽种!!!”
她语气平静若水,毫无起伏,这样的叙述语气平淡得近乎乏味,但江崖朱却下意识的听了下去,“这还只是卢家的外甥女!卢家的人,碍着外祖母,场面上对我客客气气,可是心里怎么想的呢?我听过下人壁角,我舅母她们,很希望把我嫁个年老富户,用她们的话来说,青楼里栽培个花魁的开销,跟养我也差不多,哪能不连本带利捞回去?!”
“可是呢,被她们认为出身尊贵前途无量的杨宜室,不名誉的自。戕而死了!而我,谁能想到我会嫁进江家?”盛逝水淡漠的看着他,“我知道夫君你不喜欢我!你也瞧不起我的出身……但即使如此,我仍然让我那些表姐妹羡慕得一塌糊涂!她们都说我命好,但邵先生在西河王府做西席前后教导的女弟子难道就我一个,她为什么不推荐别人,哪怕是十九弟妹的那位汪表妹,也比我出身正经吧?无非是因为我最出色……我要不好好进学,能入得了邵先生的眼?!”
江崖朱冷笑:“所以你觉得你是凭本事做了我的妻子?我告诉你,不是的!是因为我嫡母……”
“是不是,夫君您这么聪明的人,心里会没数?”盛逝水淡然道,“家里再不管你,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会有长辈看不得自家孩子出类拔萃的!即使我这种给卢家盛家带去十几年羞辱的人,自从被你家聘下起,这两家也是迫不及待的对外说他们家的孩子,进了江家门呢?何况,你本就是江家血脉!”
“……”江崖朱沉默,庄夫人不肯给他聘娶名门,陶老夫人不愿意得罪媳妇,所以挑了出身有问题、但本身很有才干的盛逝水这是婚前陶老夫人专门把他喊过去,流着泪对于当年为了江绮筝与江崖霜,放弃抚养他赔罪后,特意解释过的。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确实对不起你!但当时我不抚养你,是对你好!你嫡母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倘若我将你跟十八、十九她们一样抚养,你嫡母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谋害你!她有小八、十八、十九三个嫡出子女傍身,就算当真把你怎么样了,冲着小八他们的前途,你以为家里会怎么样她?孩子,庶出不是你的错,但这是你的命啊!”
当时陶老夫人这样痛哭流涕的道,“就是因为你这些年来不受家里重视,你那嫡母才勉强容下你!你道把你冷落在旁我就不心疼了?多少次,看着你那眼巴巴的样子,我多么希望过去抱抱你,告诉你真相?可是……可是你那时候那么小,万一说漏了嘴,我被埋怨没什么,你……你可怎么办啊!”
“后来你长大了,但想想你小时候受过的委屈,我也没脸跟你说也就是如今你要成家了,我怕你对你媳妇有误会,这才来给你说清楚!”
“……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你哭一番说点动听话,我就兴高采烈什么都相信你吗?”江崖朱当时陪着她哭可是心里,终究是冷的。
现在被盛逝水这么一问,他茫然了一会,才嘲弄的道:“你觉得,嫡母会容忍我出类拔萃?!”
“十九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入翰林了。”盛逝水紧紧盯着他,问,“你就是下一科考个状元,那时候他已经在翰林院攒完资历该外放历练兴许就是进入镇北军,踏上父亲所铺之路了!至少短时间内,你如何出类拔萃得过他?!”
见江崖朱不作声,盛逝水又道,“我只知道,自我出生以来,有很多人恨我、怨我、瞧不起我,我也时常觉得,哪怕我才艺出色、长得也不差!但一个出身,恐怕这辈子,都要不如她们。都要被她们嘲笑……甚至有没有一个官家子弟,愿意娶我,都是个问题但,若要因为这些就沉沦,我却不甘心!本来出身已经不好了,还不用心学东西……那是更没指望高嫁!”
她朝江崖朱笑了笑,笑容是江崖朱从没看见过的柔和与期许,“夫君,您又怎么知道,您这会开始上进,有朝一日比不上十九?当年祖父筚路蓝缕的时候,陶家正如日中天,但如今陶家不靠着江家,已枉称高门!这世上的事情,您不去争取,怎知您没有那样的命?!”
“……”江崖朱沉默着,这一瞬间他思绪万千,已经模糊的记忆里却那么清楚那么冰冷的嫡母的眼、独自抚养在陶老夫人膝下的温馨、被抛弃后的绝望与自暴自弃、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够引来无数人关注追捧的嫡弟……
这一幕幕掠过眼前,最后重归于妻子满怀希望的脸
他已经成亲几个月了,可是家里始终没有给他安排出仕或管事的意思。
想也知道,要么嫡母的意思,要么长辈忙不过来……总之,有意无意,他再一次被遗忘了……
不管他今日有没有被盛逝水打动,又打动了多少,至少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个妻子之外,他的继续沉沦,吓不倒任何人,倒是许多人巴不得……
现在父母未归,即使嫡母写信回来要求继续打压他,终究比直接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有活路。不趁如今做点什么,回头嫡母回来了,他就是想争气……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笑,用仿佛无所谓的语气道,“你既然这么苦口婆心,我……试一试吧!”
盛逝水长松口气,心道:“可算还有救!”面上则迅速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夫君!您真好!”主动扑入他怀里……
盛逝水正处心积虑劝戒丈夫时,秋曳澜正在小厨房里忙碌。
才从秦国公那里领训归来的江崖霜换了身常服,坚持要进来给她打下手
不过,从进来起,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此刻面前的这口锅内:碧绿的菜叶在鲜亮通红的汤汁里载沉载浮,间或有雪白的鱼片冒头秋曳澜自称厨艺过人绝无虚言,这锅做了改动的水煮鱼,单凭卖相就引人食欲,何况汤香四溢,别说就在锅边的他了,连远一点的苏合等人都在不住咽口水!
江崖霜忍不住回头向丫鬟要了把汤匙,趁秋曳澜不注意,偷捞一勺汤,及一片鱼肉,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第七章 就知道我媳妇聪明!
“……好吃!”虽然被烫得连连呼气,他还是情不自禁的赞道。
完了心虚的看了看妻子却见正在另一口灶上忙着的秋曳澜头也没回:“烫着了吧?叫你偷吃!就差现在这么一道菜便上桌了,你还等不及!快喝点凉水!”
“这是因为澜澜的手艺太好了!”江崖霜从苏合手里接过凉水喝了一大口,觉得被烫到的舌头好点了,走到秋曳澜跟前献殷勤,“我是来给你打下手的……”
秋曳澜正全神贯注盯着锅内,闻言道:“正好,把盐给我!”
“给!”江崖霜毫不迟疑的拿起一个瓷钵递上秋曳澜接过正要放,苏合喊道:“等等!”
声音之高之突然,吓得夫妇两个一起回头。
“……那个,是明矾!”苏合小心翼翼的提醒,“明矾左边第二个才是盐!”
“……”江崖霜无语,赶紧把真正的盐钵递上。
秋曳澜取笑的看了他一眼,打开盐钵洒了点在锅中,挥铲一顿炒江崖霜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打着手势,苏合忍着笑递上一双长箸。
等秋曳澜一停铲,江崖霜二话不说就朝锅里夹去,不忘记自告奋勇:“我替你尝尝咸淡!”
“当心烫!”秋曳澜哭笑不得,因为最后一道菜已经炒好,自有下人装盘,她解下罩衫,朝外走去,“我说你至于么?一会上了桌,还不是由着你吃!这么点功夫也等不得?”
“你先去吧,我督促他们把菜盛起来!”江崖霜跟她刚才做菜时差不多,全神贯注的盯着锅里的菜,头也不回的道然后等秋曳澜回内室梳洗了下,把油烟气洗去了些,再出来时,却见饭菜确实都摆上桌了,只是每道菜的份额几乎都小了一小半,再看江崖霜嘴角一点不及擦拭干净的油渍,她无语了片刻,才问:“你现在还吃得下?”
江崖霜傲然:“你做的菜,我会吃不下?!”
“我忽然后悔答应亲自给你下厨了……”秋曳澜一边抱怨的落座,一边感慨,“你现在这么贪吃,会不会发胖?然后就不似如今这么好看了!”
春染等人纷纷咳嗽江崖霜朝她看了会,露出个古怪的笑:“你放心,我吃再多,也不会让自己不够好看的!”
“这还差不多!”秋曳澜也是开玩笑,然而又听江崖霜喃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中我这张脸才答应给我做菜的吗?我要是不如现在好看了……你还能继续给我做菜?!休想偷懒!”
“……你不要忽然变得跟吃货一样!”秋曳澜扶额,两人用过了饭,下人捧上茶水来漱口,完了又捧了喝的茶来,她接过转了转,抬头问:“这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