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时,感到似乎有人在喂自己吃药。她张开眼,就见秋静澜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眼中血丝更甚,目光却极温柔,正将她搂在肩上,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吹凉了喂给她。
见她醒了,神色分明一松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冷笑着道:“看,人醒了,可知解药是真?你也可以把我们的解药拿出来……践诺放我们走了吧?”
秋曳澜听出是秋千的声音,下意识朝她一望,不禁瞳孔一缩此刻的秋千浑然没了之前挟持她时的威风,倒像被秋静澜带过来的秋聂一样,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外,全身都已血肉模糊,她被两个侍卫押跪在房门口,衣角不时滴落血水,却还是倔强的扬着头,眼神不屑而桀骜!
察觉到秋曳澜的目光,她朝地上呸了一口:“你一条命换我们三个平安离去,外加二十万两银票……嘿,嫡出之女就是这么值钱!”
“不是嫡出之女值钱,而是我对我哥哥来说值钱。”秋曳澜自认对她不薄,却差点栽在这个看似可爱无害的“秋妹妹”手里,这会自然没好话回她,嘲弄道,“要怪只能怪你哥哥没我哥哥争气!不但救不了你,反而还要你来救他!”
秋千显然与秋聂兄妹之情极深,闻言露出暴怒之色:“他争气?!他十八岁入翰林,我哥哥比他才大几岁?要不是为了等他一起,我哥哥未必不能也在十八岁就金榜题名!说到底,你们兄妹这会能够得意,还不是因为你们是嫡出!”
她冷笑着看向秋静澜,“不是吗?一般是秋家人,一般是在‘天涯’里避难,我们父亲还是长辈呢!可凭什么你一去就是少主,我们父亲自幼进入总坛,兢兢业业的操劳,却仅仅只是右护法?!上面不但有你,还有一个根本不是秋家人的前任左护法!换了你们你们会甘心?!”
秋静澜充耳不闻,亲手喂秋曳澜喝下最后一口药汁,又从春染托着的银盘里拈了颗话梅喂给她含住解药味,这才淡淡道:“所以你们不愿意受我辖制,却愿意去受主使害死了你们叔父的谷太后的辖制?!”
“谷太后是外人,她害死的是你们父王又不是我们父亲!”秋千冷冷的道,“说起来我们本是家人,但,你却俨然我们的主人!我们父亲为‘天涯’付出多少?可最后这组织还是你的谷太后她许诺我们暗中铲除了你,‘天涯’就是完完全全归我们的,还有谷家做靠山……日后梅姐姐掌‘天涯’,我哥哥在朝为官我们为什么不干?!”
秋静澜嘿然道:“你就跟你那死去的父亲一样才浅心高我妹妹如今还乏着,我也不跟你多说,只问你一句:你父亲比我先进入‘天涯’数十年,秋孟敏不知道‘天涯’,而我们父王平常从不过问‘天涯’,何以我七岁时被接到总坛,就立刻被尊为少主?!”
“还不是因为你是嫡出……”秋千的话被他冷冷打断:“是因为他根本没这个能耐!几十年都夺不了权,若不让他只做个右护法,叫他做了首领,‘天涯’早就不存在了!”
他不屑的看着秋千,“所以你之前再三要求进‘天涯’做事我都没准,你以为是防备你?我是担心你太蠢,害惨了‘天涯’!”
“……我虽然不聪明,但你这宝贝妹妹更蠢!”秋千向来自诩机智过人又杀伐果决,这次却接二连三被秋静澜看不起,心头堵得那叫一个难受,她咬牙片刻,忽然冷笑道,“她连怀疑都没怀疑就把我们姐妹迎进门不说,最后甚至直接凑到我递给她的乌兰香上闻……真不知道你这么狡诈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妹妹?!”
秋曳澜正要反击,却听秋静澜漠然道:“她之所以信任你们,不是因为你们计策高明或会演戏。却是因为信任我……因为是我把你们三人引见给她的!这不是愚蠢,这不过是她信我而已!”
秋曳澜立刻朝秋千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还没说什么,忽听窗外有人淡淡的道:“说的很好。当初任兄何尝不是对你深信不疑、毫无隐瞒,若无任兄,就算西河王一脉留下种种辖制‘天涯’之法,你这少主能做得这般稳当这般顺遂?!却不想,任兄一片忠心,最后死于你下属之间的倾轧,你心知一切,竟仍无动于衷……还以他的死,骗取秋某为你卖命多年!”
室中众人闻声而惊!
“是秋风!?”秋曳澜一把抓住秋静澜的胳膊,“他?!”
侍卫长刀才欲出鞘,却被秋静澜抬手阻止,他安慰的拍了拍秋曳澜的手背,神情平静的朝窗外道:“秋风兄既然来了,不妨到书房一叙!”
“书房?!”秋风没有开窗,但隔着窗也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种俨然实质的杀意,淅沥雨声中,他似在仰天狂笑,“秋某此刻没有直接进去杀了你,已是念在宁颐郡主无辜、此刻身体欠佳不宜吹风的份上!事到如今你还想花言巧语继续欺骗秋某么?!出来!你我决一死战,你赢,秋某为友报仇不力,死亦无憾!你输,那就拿你的命来偿还任兄生前对你的那一片赤胆忠心吧!!!”
第二十九章 告诉妹妹,我赢了!
大雨滂沱。
虽然有乌桕木葳蕤的枝叶遮挡,但在庭中对峙不过片刻,秋静澜与秋风的衣袍都已湿透。
若是平时,他们倒也未必如此狼狈。
但此刻两人都知对方乃自己平生劲敌,稍有疏忽便是落败身死的下场,自然无暇去以内力避雨。
“原本你这两天来回奔波,又为解救宁颐郡主消耗极大心力,秋某如今寻你动手胜之不武!”秋风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一字字道,“但如今并非切磋,只为寻仇……来吧!”
“叮!”
隔着窗棂,秋曳澜也能听见大风大雨都掩盖不住的兵刃交锋声,她可以想象此刻外间的战局是何等激烈。
只是乌兰香之毒虽解,她此刻却还无力起身就算能起身,这场战局她也插不上手,这会屋子里从门到窗都守着人,以防止再出现意外,也是禁止她出去掺合。
所以她只能咬着唇祈祷秋静澜千万千万要赢!
但损耗过大的秋静澜终究不是秋风的对手。
仅仅盏茶光景,秋静澜肩头、肋下、左臂,已经各挨了一剑,这还是他尽力闪避的结果。
就在秋风即将将长剑刺入他咽喉的刹那,与刚才在内室中一样,雨幕中,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咄”的打在了剑身上,将长剑震为两截!
接下来,不待震怒的秋风再有动作,之前还空荡荡的庭院里,忽然冒出大批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弩上矢、箭在弦,团团将他围住!
“好一个秋静澜,好一个‘天涯’之主!”秋风知道为知交复仇已无指望,望向秋静澜的眼中满是不屑与鄙夷,朝地上唾了一口,倒转断剑,便朝自己脖子上抹去,“秋某一生磊落,纵然落入你的算计,又岂是你这小人杀得的?!”
“拦下他!”秋静澜没有理会匆匆上来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冬染,平静的下令,“把他绑了,带到书房去!”
又吩咐,“去告诉妹妹,我赢了,平安无事,让她放心。”
并不知道实际交战过程,也不知道秋静澜受了伤的秋曳澜,闻讯之后松了口气。
“郡主喝药吧,完了睡一场……到时候也快可以回京了。”春染小心翼翼的捧上药,秋曳澜接过,欣然饮尽。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除了还有点脱力外,已经行动如常。
这时候天也终于放晴,守在榻边的苏合告诉她:“今早就有侍卫去看过,水已经退了,但地上还没干,恐怕车马陷入其中,所以想着等地晾一晾再走。”
又压低了嗓子,“世子……不,表公子说让咱们还是照之前的称呼,不要泄露了他的身份。”
秋曳澜点头:“这是应该的,谷太后跟况时寒如今一个仍旧把持着朝政,一个正式掌了镇西军。现在我们兄妹有什么?如今公布了哥哥的身份,不但不能为外祖父和父王他们洗清冤屈,反而会因为连带出跟‘天涯’的关系被问罪,所以哥哥还是用阮家嗣孙的身份来得稳妥!”
想到这里就问,“秋风既然战败,哥哥把他怎么样了?”
苏合脸色古怪,心想铁马秋侠他哪里就败了?不过是被咱们世子阴了而已!
但她可不敢泄露秋静澜下令封口的事,所以掐头去尾了下,道:“表公子叫人拦下他的自戕,请他去书房长谈了一番……后来就放他走了。他走的时候说以后没准还会来找表公子……不过婢子看表公子根本就不在乎。”
秋曳澜信以为真,叹道:“哥哥虽然拿那个前任左护法的事情骗了秋风这么些年,但这次事情败露,连身份都叫他知道了,还肯放走他,足见哥哥也并非不念旧情的。秋聂他们反叛,说什么不甘心居于人下,到底是夺权不成的借口……但望他们到了谷太后手下后不要懊悔的好尤其是梅雪跟秋千,那谷俨连自己亲表弟都能下手,何况是她们?”
苏合干笑:“您说的是。”
婢子怎么都觉得世子好像又把秋风给骗了啊……
但秋静澜要在妹妹跟前维护自己的正面形象,苏合可不敢拆这个台,她赶紧转移话题:“您昏睡的这两天,江小将军跟纯福公主,还有庄小姐、薛家六孙小姐都或派人、或亲自来过,但都被表公子挡回去了,说您染了风寒。”
“我居然一睡两天?回城之后请庄蔓跟薛弄晴过府一叙吧。”亲哥哥这儿的麻烦暂时压下去了,秋曳澜顿时又想起了自己的麻烦想到江家姐弟变着法子猜疑自己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尤其是,本来是当亲哥看的表哥原来还真是亲哥她觉得自己更无辜,对江崖霜跟江绮筝的猜疑也更反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