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染心念一动:“您是说?”
“外祖父当年兵败之后,是谷太后处置的。”秋曳澜眯起眼,“江皇后向来乐于跟谷太后唱对台戏;薛相呢需要平息丁青颜勾引杨宜室又不肯负责、导致杨宜室自戕于丁府之事的风波,而且表哥是薛相的门生,薛相替门生出面也算师出有名这么想来,外祖父得到追封的可能其实还是有的。”
冬染想了想,道:“这听起来是件好事。”
“就怕把表哥也拖进薛相的麻烦里去。”秋曳澜自然晓得她话语里的含义,“但不管薛相借着外祖父过世做什么筏子,接下来,表哥总要回莱州守孝的。”如此也能躲过眼前的风波了。
冬染一想也是。
回到绿蔷苑,秋曳澜睡了半夜,虽然还是十分困乏,但怕阮慈衣受不住,迷迷糊糊的爬起身去替她。
阮慈衣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就不答应:“原是该我来守的,你继续去睡吧。”
“大表姐前些日子方长途跋涉过,白昼还晕过去了,还是我来替一会吧。明儿个没准还会有女客来,得您出面招呼。”秋曳澜让秋染硬拖她去睡阮慈衣虽然正当壮年,但十几年贬谪,又接连夭折了三个子女,这一番打击下来,论身体还真不能跟未成年的秋曳澜比。
不过秋曳澜打发了阮慈衣,自己也没能撑多久,就倒在冬染怀里补眠了。
这中间她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快天亮时醒来,就随口问:“之前外头有人说话?”
“方家小公子过来问大小姐,外头下人把他哄走了。”冬染道。
秋曳澜有点奇怪:“怎么那么晚了,还让他在外面跑?”
“想是姑爷乏了,没去看他。他想见父母。”冬染道。
秋曳澜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不怎么关心,但还是道了一句:“还是敲打一下他身边下人的好,将军府里好些屋子都破败得不能进去人了,府里还有好几个池塘。别叫他乱七八糟瞎跑出了事情。”
冬染点头:“婢子一会去说。”
结果将军府倒没有因为方子俊出事倒是方家,次日晌午后,秋染脸色苍白的掀了帘子来告诉阮慈衣与秋曳澜:“方家打发下人过来找姑爷跟大小姐,道是严姨娘小产了,据说是吃了小公子昨晚送回去的糕点。”
阮慈衣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秋曳澜愕然之后倒不觉得奇怪,暗忖:“那小子倒也不是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只是看他在表哥跟前那副装模作样的乖巧,怎么会这么直接的下手?”看着惊怒交加的阮慈衣,她心里一跳,“该不会是想拖这大表姐下水吧?”
第六十五章 教了个好儿子!
方子俊抽抽噎噎的跪在堂上,怯生生的道:“昨儿个下午我衣服弄脏了,想着这样在曾外祖父跟前是不孝,就请乳母陪我回去换了一身。回去后母亲身边的素心姐姐送了好吃的糕点给我,我想起阮舅舅说,严姨娘肚子里有了弟弟,往后我也有兄弟做伴了,就没舍得吃,送去了给严姨娘……”
方农燕面色复杂的看向一脸震惊的阮慈衣:“夫人?”
“没有!”阮慈衣急道,“昨天我分明……”
“先让方小公子把话说完吧。”因为阮清岩这个丧主眼下不可能离开灵堂,方家那下人又是当众嚷了一嗓子方农燕想容后再议的话,就被阮清岩以“祖父灵前,岂容子孙德行有失”挡了回去,坚持要彻查到底,弄清楚阮慈衣到底下没下这个手。
所以现在是凌醉出面主持,几个恰好上门听到方家下人报信的宾客被请了旁听,先行盘问方子俊等人一番。若这里不能断定,凌醉表示他不介意跑一趟方家。
现在凌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阮慈衣想辩解的话,不冷不热的道,“纯峻交代过,这里虽然是阮家,但一来阮家门风素来严谨,断然没有这等戕害庶出子女的女子;二来方局丞膝下子嗣单薄,哪怕庶出,想也爱惜得很。所以要我务必公正处置阮夫人,还请您稍安勿躁,等方小公子说完之后,再作解释。”
仗着年纪小、女客又不多硬赖到西窗下偷听的秋曳澜嘴角一抽:这要不了解阮清岩的人听了,十有八。九会认为阮清岩打算跟阮慈衣恩断义绝保阮家家声了呢!
不过……依阮清岩的性。子,阮慈衣真干了这事,他都能赖到其他人头上去!这位表哥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约了江崖霜见面,都能坚定的认为是江崖霜故意勾。引自己的存在啊!
“果然表哥是在等人跳坑了吗?”秋曳澜暗忖,“也不知道表哥要怎么收拾他们?”
里头方农燕也知道轻重,一迭声的说着:“纯峻真是言重了,俊儿也说是素心,又没说是夫人。何况晚上灯火晦明,没准是看差了。”跟着就呵斥方子俊,“真是素心?别是把其他丫鬟看错成你母亲跟前的人,没得坏了你母亲名誉!”
他在禾州十来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砸那穷乡僻壤了,靠着阮清岩之助才侥幸回京,纵然不记这份恩情,他以后指望这个小舅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如何肯为了个根本没落地、也还不知道男女的子嗣得罪阮家?
别说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就算查清楚是阮慈衣做的,方农燕也不想为此跟阮清岩生份。到底他已经有个儿子了,对于子嗣的渴望远没有对自己前途的野心来得大。
所以他现在心里既埋怨家里下人愚蠢,明知道阮家现在正办丧事,居然也大惊小怪的闯进来,闹得没人不知,想若无其事的遮掩过去都不成!又指望儿子聪明点,别再自恃宠爱不管形势的胡闹下去了!
方子俊听出他话语里的暗示,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孩儿……”
不料他才说了两个字,凌醉一记凌厉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道:“开什么玩笑?一会说你是嫡母跟前的素心,一会说不是,你当我们闲得很,由着你逗来逗去?!”就回头告诉身后之人,“既然他先说了素心,又说了不是,看来是故意污蔑嫡母。派个人去衙门里告这小子狼子野心,欲置嫡母于死地……按大不孝办吧。”
他身后的人心领神会,故意作难:“小侯爷,这大不孝可是要千刀万剐,死后也要受万人唾骂的。方小公子才这么点大,是不是……?”
“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长大还得了?”凌醉嗤笑了一声,一拂袖子,问左右旁听,“诸位看呢?”
这会上门来吊唁的,无不是冲着阮清岩的前途,何况方农燕既无雄厚后。台,又无过人才华太史局丞的职位还是阮清岩给他弄的,如今旁听的宾客当然没人向着方家,虽然都知道凌醉是吓唬方子俊,却一个也不说破,甚至还有人配合的微微颔首。
究竟是才六岁的小孩子,再怎么心术不正,总是好骗的。方子俊听着就害怕起来,张口要说话方农燕见状连忙向凌醉道:“小侯爷,犬子年幼……”
他想说的肯定是你就看我儿子年纪小的份上不要吓唬他了但凌醉根本不给他提醒方子俊的机会,蛮横打断:“大不孝可不看年纪大小,难道十六岁谋害嫡母叫大不孝,六岁谋害嫡母就不叫大不孝了?!”
又转向方子俊,怒喝道,“念着你父亲给你求情的份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真是素心!”方子俊一个激灵,只求不要被送去千刀万剐,赶忙道,“我母亲有个习惯,不爱吃饭,就爱吃几种点心。所以每次出门回去,头一件事就是让小厨房里做点心那几种点心都是素心做的,所以素心从不离开我母亲左右!昨天我母亲也回去……”
一直到现在,凌醉才冷哼着问阮慈衣:“阮夫人,你怎么说?”
神情复杂的阮慈衣还没说话,她身后的丫鬟素心已经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小公子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夫人昨天什么时候回去过?!夫人没有回去,婢子怎么可能丢下夫人自己跑回去?!既然如此,敢问小公子,婢子怎么个给您点心法?!”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皆是一惊!
方子俊也愣住了,随即喊道:“你骗人!昨天我去问过的,冬染姐姐明明说母亲回去了!”
“……冬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婢子不知道,但,昨天夫人因为悲痛过度,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当时秋翰林的姐妹都在,亲眼看着夫人被婆子抬回屋子里躺了好半晌,才勉强能起身的!”素心呆了一呆之后冷笑着道,“这一点,阮家后院里好些人都能佐证!”
她猛然想到一个更有力的人证,“薛相的长媳,薛家的孙夫人带着薛家六孙小姐过来时,听宁颐郡主说了夫人晕倒的事,还和薛家六孙小姐一起去房里探望了夫人。当时夫人才醒,想给孙夫人行礼,被孙夫人硬按下去了。薛家六孙小姐还说夫人气色看着就不好,说回去后会把孙夫人养生的方子抄写一份送过来!”
“那可能是偷偷回去的!”方子俊语塞之后,不甘心的叫道,“冬染姐姐怎么会骗我?!”
凌醉懒得听他罗嗦,直接命人喊了冬染过来:“为何阮夫人晕倒被送进房中休憩,你却告诉方小公子,阮夫人回方家了?”
冬染诧异道:“这是因为方小公子去问时,阮夫人刚刚晕过去,脸色很是不好。婢子担心方小公子知道了担忧,就自作主张告诉小公子,阮夫人回方家去了小侯爷,敢问这事,与方家严姨娘小产?”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凌醉淡淡的打发了她,嗤笑着再次询问旁听之人,“这事你们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