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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 金推番外完结 (荔箫)


他的口吻平淡极了,寻不出任何面对鸩酒的恐惧。
停顿片刻,又自己摇了头:“不去也罢。但……父皇,儿臣想知道,您是不是也一直不喜欢儿臣?因为儿臣的生母、或者因为儿臣自己不合父皇的心意?您是不是当真如外人所说,觉得这个儿子……实则还不如骠骑将军能堪大任?”
“殿下!”席临川忍不住口气一沉,后面的话却因皇帝抬手示意噤声而生生噎住。皇帝只睇着儿子,未行作答,淡声道:“你若想去见皇后,就去。”
“多谢父皇。”霍予祺神色黯淡地道了声谢,继而看向席临川,问他,“仍是骠骑将军‘押送’?”
皇帝点了头,目光在席临川面上一划而过:“去吧。”
“父皇……”霍予祺的目光倏尔落寞,凝视了父亲好一会儿,又笑意森冷地看向席临川,“可否有劳将军,先行去禀母后一声,我迟些去。”
席临川点头,继而向皇帝一揖,告退离去。
足下未停地一直行到殿门口,隔得远远的,背后传来的话语显得不真切,却犹能听得完整,森森凉凉的,激得他浑身一冷:
“父皇,来日不论儿臣的哪位弟弟继位,还劳父皇告诉他一声,除掉席临川的那天,必要写封信烧给儿臣。”
.
席临川踏出宣室殿,朝着长秋宫而去,一路都觉寒风刻骨。
那般可怕的冷意,好像夹杂着太子多年来积攒的嫉恨,汇成风在耳边呜咽着、又刮进骨缝里,冻得浑身留不住一点温度。
他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只怕霍予祺是对的,位高权重的将领素来易遭新君忌惮。目下自己已然官位显赫,如若没有像上一世时那般早死、而是活了很多年,待得皇帝驾崩时必定势力会更大。
故此……不止是积怨多年的霍予祺,换一位皇子登基大约也是一样的。彼时绝不是要他的命就可了事,而是要斩草除根。
又一阵寒风刮过,席临川蓦醒了神,将思绪从这离得尚远的担忧中抽离出来。望一望已在眼前的长秋宫,举步上前,向门口的宦官道:“有劳中贵人禀一声,太……废太子想见皇后娘娘,陛下准了,晚些便来。”
那宦官一惊,连忙进殿去回话了。席临川便也未多作停留,提步折返宣室殿。强摒着各样思绪不作多想,眉心却越皱越紧,如同中了什么魔咒一样,觉得心里一片空洞。
宣室殿和片刻前一样,还是安安静静的。
殿中的宫人早在他与霍予祺来前便尽数被遣了出来,见他折回来也未作阻拦,躬身一揖,请他入殿。
席临川沉吟着踱步进去,走过前殿又踏入正殿,下意识地抬眼一扫,登时目光狠滞!
“陛下……”他愕然看着皇帝,皇帝仍半蹲在地未动,身上的轻颤根本克制不住。
“陛下!”席临川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皇帝抬手制止。皇帝有些无措地挥手扫开掉在身边的酒盅,空洞的视线四下看了许久,终于迫着自己看向躺在地上已无气息的儿子。
霍予祺双目未闭,尚未褪尽光泽的双眼仍死死地望着皇帝方才所坐的方向。席临川看到皇帝牙关紧咬着,嘴唇颤得厉害,眉头紧锁,虽则无声无泪,却掩不住那份痛苦。
“祺儿……”终于听到这样两个字,低哑的声音中压制着万千情绪。皇帝无力地握住长子的手,手上一紧再紧,却仍阻不住那份温度逐渐失去。
席临川一个字也劝不出,喉中微哽地安静候着。不知过了多久,再听得皇帝说话时,那声音已然平静下来:“临川。”
“臣在。”他忙是一揖,便见皇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然则未及他上前搀扶,就已径自站稳,“代朕写道旨意来。”
皇帝话音落下时一声叹息重得仿佛有重石压下,席临川拱手应了声“诺”,遂去侧旁笔墨齐备的案前落了座。
他展开一卷明黄丝帛,执笔蘸墨,静等皇帝旨意。
“传旨……”皇帝再度深深一喟之后,口吻生硬,“皇长子霍予祺谋逆,已于宣室殿赐死。此等……乱臣贼子,家国不容,着以庶人草葬。太子府近侍、近军枭首示众,太子妃史氏赐死,子女皆贬为庶人,无旨不得再入长阳。”
那原带颤抖的话语,越说到后面便越淡漠,淡漠得仿佛只在发落一个毫无关系、无关紧要的乱臣。
语罢,皇帝转过身去,不再多看长子一眼,扬音道:“来人,收尸。”


☆、第129章 相问
席临川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心中仍止不住地发空,驻足思量了一会儿,向红衣所住的维祯苑去。
因二人尚未圆房,他从不曾这么晚来找过她,下人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是以整个维祯苑都黑漆漆的,站在院门口,只能看见正屋中有一缕微微的光。
他走进去,见侧屋也有微光,她的卧房却全然黑着,只道她今日睡在了侧屋。便提步走了进去,离得近些了,借着那烛光一看,才发现并不是红衣。
席临川便要转身离开,榻上睡着的人却很惊醒,蓦地睁开眼,迷糊中借着光线一看,登时坐了起来:“公子……”
席临川停下脚,回头看着她思量片刻,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睡这儿了?”
“奴婢……”小萄一时不知从何处解释为宜,踌躇间,他已点了头:“知道了,睡吧。”
说罢便朝着红衣的卧房去了,在门口停了脚,望一望伸手不见五指的卧房……
觉得她这睡法真是“与世隔绝”。
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走得很有些蹑手蹑脚。不想扰了她休息,又实在对她房中布局不够熟悉。是以虽然走得“提心吊胆”,还是不小心碰了旁边的一只矮柜。
柜上放着的几只瓷盏一晃,席临川连忙伸手想扶稳,慌乱间却又格外添了乱,但听“啪”地一声,他闭眼吸气,暗自恼火不已。
“谁?!”红衣即刻醒来,惊得弹坐起身,黑暗中费力地辩一辩那身影,一讶,“将军?”
“……嗯。”席临川尴尬地应了一声,又短促一咳,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歉意,“抱歉扰你……”
“出什么事了?”红衣摸索着要下榻去点灯来,自己也看不清楚,好在小萄先一步掌了灯进来,又添了两盏灯,房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借着黄光望向他,那疲惫的神色下似藏着许多情绪。于是她还是下了榻,走到他面前,怔怔地问他:“怎么了?”
席临川没有说话。目光在她面上定了许久,蓦地伸手将她拽进怀中。红衣大惊,下意识地挣扎,他却搂得愈紧。
“将军你……”她便不敢再挣了,战战兢兢地在他怀里待着,再度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红衣。”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轻颤。她静等着他的话,等了许久,却听得他说,“今晚……我能在这儿待着么?”
她一怔。
“我不动你。”他立即补充道。
红衣点点头:“好……”
她说罢轻轻一挣,从他怀中脱出来的同时执起他的手往榻边去。而后自己先翻身上了榻,钻进被子里,拍一拍旁边留出来的地方:“躺下说?”
因困乏而十分软糯的声音听得席临川一笑,并未直接躺下,而是先问了一句:“这么信得过我?”
“君子一诺千金。”红衣侧躺着,明眸凝望着他,“我信你不是会爽约的人……也知你今日必是遇上什么大事了,说出来便是,我听着。”
这口气大有些“讲义气”的味道,席临川便又一笑,吩咐小萄回去睡,自己未褪衣衫便躺了下去。有意与她保留了一尺距离,他望着她静了一会儿,道:“太子死了。”
“……啊?”红衣微一惊,想一想,问道,“赐死?”
“嗯。”席临川点头,睇着她的目光未变,又沉默须臾,问她,“有哪些事,是会让你从此不愿再跟着我、必要离开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红衣一愕。
她从未想过这个,更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倒也清楚他眼下是有心事,便暂且按下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如实答道:“比如你有了别的女人?”
“哦。”他知道她的这些想法,一应,又问,“还有呢?”
……还有?
红衣禁不住蹙了眉头,苦思起来,好像一时想不到什么,只得说:“难说……比如有一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就肯定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又或是感觉到感情不和?那……强扭的瓜不甜。”
说来说去都是感情上的事,要么是他变心、要么是她变心的意思。席临川哑声一笑,问得更明白了些:“其他的呢?譬如我若没了官职——什么官职都没有。甚至可能不再留在长阳,府邸仆婢都不一定再有?”
红衣惊得眉心狠跳,惊疑不已:“怎么这样说?”
“世事难料,只是先问一问。”他话语平静,而后催促道,“你究竟怎么想?”
她缄默了一阵子。
席临川睇着她为难的神色,苦涩一笑:“当我没问。”
“嗯……” 红衣扯扯嘴角,复抬眸望向他这复杂到她看不懂的神色,身子一挪,向他怀里钻去。手环在他腰上,她闷闷道,“我想有一场婚礼,但不是为了那‘将军夫人’的名 号的……怎么说呢?我想要的是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罢了。所以你是不是将军,对我来说其实并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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