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漏短,万籁俱静。
林妙香拿了银针,推开凤持清的房门,里面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无人影。
窗户大开着,有几滴星光落进屋里。林妙香走了过去,探出头往房顶望去。半眯了眼,脚下一点,掠上屋顶。
微风袅袅,月朗星稀。
孤夜下,仅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凤持清抱着自己的双肩坐在屋檐处。黑亮如绸的长发披在肩上,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外,他的五官像是无暇的美玉一般。
林妙香轻手轻脚地朝他走过去,正待开口,却听他问道:“什么事。”
“施针。”林妙香一怔,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银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屋顶上面的风有些寒意。她把手缩进袖子,歪头看着凤持清。
他漠然地看着高挂夜空的满月。
“哦。”
他转过身去,解开衣袍,露出了瘦削的后背。
林妙香的表情一下绷紧了,随着治疗的深入,凤持清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一时缠着自己不放,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身边,一时又如现在这般,冷漠无声。
树梢中似乎有细微的鸟鸣。
凤持清的手放在瓦片上,恍然不觉得冷。
林妙香想了好一会。努力使自己平静些,“你是不是不愿意记起以前?”
凤持清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是赵相夷,所以没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会,只要你说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林妙香勉强地笑了笑。手下的银针迟迟没有扎下去。
凤持清回过头来看着她,深邃的双瞳仿佛一湾泉水。深不见底的泉水。那目光刀子一般地撕开了林妙香强笑的面容,他嘴角扬了扬,像是在笑,“香香,有些话你不说,但我仍旧是懂的。若我不恢复记忆,我便算不得赵相夷,我算不得赵相夷,你就会毫不留情地扔下我。”
林妙香握着银针的手一颤,针尾扎到了掌心,有些疼。
“既然今晚你不施针的话,那我回房了。”凤持清看着林妙香微微发颤的手,站起了身。
林妙香怔怔地看着他站起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四肢越来越冰凉,只是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给我说明白。”
凤持清稍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还想要我怎样对你,说要随我走的人是你,说不要恢复记忆的人也是你,凤持清,你到底想要怎样,是不是非得要我说即使你不是赵相夷我也会陪在你身边这种话。”
凤持清低头看着林妙香拉住自己的手,冷静却犀利地道,“不是我要你怎样,是你要我怎样?”
“明知我爱你,也知你自己并不爱我,还一心要我记起一切。嘴里说着要我快乐,然而我所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你。这些日子里我总是梦见你,你说,那是我们的过去。但你知不知道,在梦里的我从来没有开心过。我想我以前是真的爱你,可是,也是真的好累。”
“只是几场旧梦已让我如此疲惫,若梦变为现实,我记起过去,我想,我必定会痛苦万倍。”
林妙香的胸腔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一句话。
凤持清冷冷道,“放手。”
林妙香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放手。”
这一次他没等多久,用力把林妙香的手甩开了,随之消失在屋顶。
林妙香看着圆满的月,想起了以前率兵攻打北城时的那些个夜晚,赵相夷坐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弹琴的模样。那个时候虽然满心劳苦,可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冷。
她窘迫地看着那只被凤持清甩掉的手,突然笑了出来。
老赵啊老赵,是不是即使你记起一切来,我们之间还是变了。
我明明说过,让你不要再爱我,可看见你这么冷漠地对我时,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地难过呢。
我真的是太贪心了,想霸占着你的温暖,却又不愿给你想要的爱。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想过的,都是索取,都是得到,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地为你付出什么。明知道你最想要的只有我有,我却一直不肯给你。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把你留在我身边。
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死了,母亲被姜秋客抓走,最爱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成了一场笑话,老赵,我只有你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要放开你。
我是自私的,想要你。不仅仅是因为愧疚,还因为孤独。我只有你,你知不知道,只有你,只有你了……
手里的银针不知何时已经扎进了掌心,渗出了细密的鲜血。林妙香却感觉不到痛了。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痛又何妨,痛了,人才会清醒。
一只修长的大手抓过了她流血的右手,林妙香抬起头去,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她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低下了头。
凤持清面色古怪地看着她,眼里的冷漠已经退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拔出了林妙香手里的银针,好看的眉毛在额间隆起了半座小山丘。
“我……又伤了你。”
他死死地盯着林妙香手里微小的针孔,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安静地垂着。
林妙香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细细地抚平了他眉间的隆起,“没有,持清,不管是冷漠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没有错。你的记忆还不稳定,所以性格才会翻来覆去,以后会好的。”
你没有错,我们之间,错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凤持清不语,他握着林妙香的手微微用力,忽然,他低下了头,在林妙香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沾之即离,但温软的触感还是让林妙香心头一跳,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凤持清完全没有防备地任她从自己手中逃脱,他盯着林妙香有些泛红的耳际,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断。
蓦然间,心中一动,凑近了林妙香,“香香,还记得么,你说,如果有来世,要做我的妻。”
林妙香惊骇地抬起头,直愣愣地落进了他黑得没有尽头的眼眸,试图在里面找到自己最为熟悉的温柔。
半晌,她失望地别过了脸。
林妙香僵硬了一个通宵。
夜里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只梦见自己走在一片白茫茫的森林之中,一直很坚定很坚定地往前走,可仔细想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哪里,又是为何如此执着。
想不明白,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起来的时候看镜子,镜中人目光呆滞,眼皮下还有两圈浓浓的青黑色,一看了镜子,目光更呆滞。林妙香一怔,打了个哈欠,“大婶,你谁啊?”
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刚迈回脚想回去睡觉,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
林妙香着实给吓了一跳,问道,“谁啊?”这后院里除了打杂的丫环,便只有她与凤持清二人,而在她印象里,凤持清从来不会这么粗鲁地敲门。
没人回答,敲门声继续。
林妙香又问道,“谁啊?不说不开门。”
结果与刚才一样。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精力开门,倒回去睡觉。最近老是失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完了
林妙香刚一躺在床上,外面的敲门声却更大了,她皱了皱眉,脚正跨出一只,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她就这么维持着一只腿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进来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一头鲜亮的黑发,一身蓝色布衣,黑白分明地大眼里闪着几分隐晦的笑意。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模样,脸上的表情却甚是沧桑。
一见到林妙香挂在床边的姿势,他嘴角一弯,跨进房间里来。
林妙香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我面前。
“我说姜恨水,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看么。”
“我没非礼你。”姜恨水一脸认真地答道,大大咧咧地在床头坐了下来,随手将一旁的衣服抛给了过去,“再说,我也不喜欢女人。”
林妙香尴尬地收回了自己那条悬着的大腿,接过外衫套在了身上,“我也不喜欢。”
姜恨水一愣,弯下腰哈哈大笑出来。林妙香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已经不可能收回了,只得瞪了姜恨水那形象全无的样子一眼,恨恨地道,“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
自从她进了这别院之后,无论是江玉案还是九九,甚至赛华佗他们,都像约定好了一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整个后院,每日里看见的人除了几个丫环便是凤持清。
姜恨水一直到自己觉得笑得差不多了才直起了身,他看着林妙香有些僵硬的脸色,扬了扬手中的酒,“我猜你很久没有喝过这玩意儿了,来赏你几口。”
“我不喝。”林妙香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酒坛,随即摇了摇头。
姜恨水惊讶地一抬眼,全然不信地将酒坛塞到了林妙香的怀里,“几日不见,你这定力还强了不少。莫非准备转行做尼姑,青灯礼佛了?”
在他们在梅镇的时候,他可记得林妙香的酒几乎没有断过。似乎,是从那日断情崖后开始便是如此。
林妙香笑笑。“不,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
“什么?”
“我在想,若在一个嗜酒之人面前,有佳酿失去,他会是什么感觉。”林妙香白色的头发从耳后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秋水般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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