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火光红亮,章氏正在淘米,见两个娃儿过来了,打趣道:“你俩可是来帮我烧火哩?”
碧清有些不好意思,照人则抿嘴笑道:“来向娘偷师学艺哩。”
她娘做的饭菜可不是她吹,那真真是了得的,连她这个在前世里吃刁了嘴的人都赞不绝口,更别提碧清小妞能拒绝得了这种响当当的诱惑了。
章氏早两几回说了做菜的要点,这会则告诉两个娃儿烧火的窍门,火烧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饭菜香不香爽不爽口的问题。这火烧大了不行,容易糊焦和走水;烧太小了容易有烟熏味,饭菜的香味也烧不出来。所以掌握这个火候就很重要了。
章氏边掌锅边烧火给两个娃儿示范,啥时候火该烧大些,啥时候要小火烧,啥时候要火炭闷。
照人常在家做饭,对这些倒不难懂,碧清则是听得一头雾水。
章氏将最后一锅半熟的青菜用碗盛起来,笑道:“碧清丫头,莫急哩,这烧火的窍门不是做一两次饭菜就能摸清的,有些人做了一辈子饭菜也摸不出这窍门哩,所以呀,得慢慢来,多做几回就明白了。”
前屋里,沈丘山父子俩早已将东西收拾干净了,将饭菜碗筷摆好上桌后,照地就踩着点子回来了。
照天取笑道:“照地,想是你闻到家里的饭菜香了才回来的。”
闻言,一屋子人顿时哄堂大笑。
下午在学堂里照地无意间说起过碧清在他家,下学堂后池容赫便说要去他家接妹妹。
他嘴上说去接碧清,心底可不是如此想的,他是想去瞧瞧沈照地那个村姑妹妹。她到底是有多天仙,才让沈照地那般护持着,上了他家连瞧一眼都不让。你不让,我就偏要去瞧,我如花似玉的妹妹都给你瞧过了,难道你那个村姑妹妹我还不能瞧了?他心底如此想道。
照地心里不乐意,池容赫要他家去接妹妹本没啥,可他就是不想让他去他家,直觉这池二少爷有阴谋。瞧他那一脸阴冷孤高的模样,就晓得不是个善茬。
他俩以前还算交好,自从池容赫说他妹妹是个村姑,照地就跟他扛上了,见到他照地脸上就摆出一副“老死不往来”的表情。偏他似乎看不懂,三天两回冷着一张脸来黏他,比他还傲骄的样子,让照地心里极不爽。
池容赫可不管照地同不同意,径直跟在照地后面往沈家走去,照地走快他就跟着快,照地停下来他也在后面停下来。
这个有钱人真不要脸,照地心中大骂,脚上步子加快,最后索性跑起来了。
虽说池容赫是庶出,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平时养尊处优,哪能跟农户人家的娃儿比,跑了一段就气喘如牛,指着照地的背影大声喊叫:“沈照地,你给我停下来。”
照地可不理会他,一鼓作气跑回家把大门关上了。
幸好雨早停了,他只是裤管上沾了些泥水,不然这雨中疯跑,那不全身都湿透透了。
池容赫见沈照地对他的话不但充而不闻还跑得更快,不禁气恼了,见旁边有一个圆溜溜地小女娃,硬声问道:“沈照地家住哪儿?”
心中有气,话中便带刺,这话听在圆圆的耳朵里便有种颐指气使的感觉了,她也不说话,嘴巴朝照地家的方向呶了呶,就轻飘飘地走了。
章氏见照地把大门关了,疑惑道:“咋把门关上了,你爹和大哥还没回来哩。”
照人和碧清瞧见他那防贼般的模样,也是一脸好奇。这好奇心没持续多久,那个“不要脸的有钱人”就寻上门来了。
听见敲门声,章氏见照地一脸置气的模样,她狐疑地打开了半边门,瞧着门外那个弯腰撑膝不住喘气的男娃儿,好奇问道:“你找哪个哩?”
池容赫瞧见这慈善的妇人,想给她个笑容,扯了扯嘴角发觉别扭得紧,突然瞧见屋里坐着的照地,气嚷地喊了一声“沈照地”。
碧清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忙到门边去瞧,见是她二哥,不知二哥来这作什,莫非来接她?可能吗?
池容赫瞧见了碧清,心下道“出来得正好”,脸上不用特意装就笑了起来,“妹妹,二哥来接你回家。”
他侧了侧身子越过碧清往屋里瞧去,正好对上照人探究的视线,他并不躲闪,将照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将妹妹一把从屋里拉了出来就走。反正他想看的都看到了,还留在这干啥,遭人家白眼么?不过,沈照地家的村姑还真是……有些味道。
他边走边想,后面的碧清何曾见过她二哥这般模样,却又不敢问。难得他对她表示亲近,倒也不是坏事,从此,她是不是也像照人一般有哥哥护着了?
兄妹俩各自思量,却不晓得沈照地气坏了。
第三十章 少年不懂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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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下来,江里的鱼也渐渐沉底越冬了,村里人都赶着在入冬前多打些鱼挣点钱。
而沈家也抓紧收鱼,不仅本村和乌连村,就连附近五六个村子里都打过招呼了。每天来沈送鱼的村民络绎不绝,烘烤房的老虎灶里大火日夜不息,每两天就能出一炉鱼干,约两百来斤。
这下沈家可忙得够呛,挖地瓜,扯大头菜,砍柴,收鲜鱼和红瓜子,剖鱼,烘鱼,织箩筐麻袋,牲口,家务,几乎脚不沾地,连照人这种悠闲性子的人做事也麻利溜涮起来。
照地要请假在家帮忙,被全家人劝住了:“咱家这般忙活不就希望你考中秀才了有钱使么?你在家里帮忙要落下功课了咋办?你当秀才是那般容易考中的么?赶紧读书去。”
照地见自个一片孝心不得“赞扬”也就罢了,还被说一通,背上妹妹给他做的斜跨麻布书包悻悻地去学堂了。
章氏才收好碗筷,就有两个中年媳妇各挑着一担水桶上门了,这是隔壁村子来卖鱼的。
沈丘山夫妇笑脸将两个媳妇迎到烘烤房那边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过完称数了钱,把鱼倒进自家装鱼的大石缸里后,章氏将空桶还给两个媳妇,笑着道:“好走啊。”
两个媳妇见他们瞧都不瞧一眼就直接过称给钱,并不挑刺砍价,暗道这户人家真正实诚,与夫妇俩闲聊了几句,然后笑意盈盈地挑着桶子走了。
两个媳妇前脚一走,刘金花和小英娘也挑着鱼过来了,这是他们家的男人上午去江里网回来的。刘金花那等猴急性子,东西么,不立马换成钱心里不安生哩,小英娘跟她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虽上回这俩婆娘说照地难听的话,但章氏也不是那般心量子小的人,有钱赚谁会推拒门外?她不给她俩冷脸,却也不会太热络,过了称数了钱,连客套话也懒得说就将她俩送出来了。
刘金花心底有种感觉,她俩咋像是被人家赶出来的?
她并非心思细腻之人,也只是那一瞬即逝的意识,若她是个有觉悟的人,就不会嘴巴子守不住老惹人怨了。
她瞧了瞧木门里面的院子,连个人影也无,便与小英娘挑着桶子磕着瓜子慢悠悠地走了。
下午沈丘山父子俩挖地瓜去了,娘俩也着手收拾昨儿从地里收回来的大头菜。
这会子河里的水还不冷,照人挽着袖子,把菜棵子上的泥土洗净细根须劈掉,然后放到筐子里沥水。
章氏则将洗净的大头菜的菜头切片,菜茎叶切小段,然后分开两边装。这大头菜腌了特别脆爽,闺女爱吃,所以春上的时候她将大头菜种了一大块地。
“照儿,咋这些天不见玉眉上咱家来哩?”她用刀片垒起茎叶段子放进一只筐子里,随意地问道。
“不知哩,上回听她说要去玉屏姐姐家住一阵子,不知回来没。”
章氏轻叹一声,她照天满十六了,过个一两年就到说亲的年龄了,玉眉那娃儿的心思她都瞧在眼里,可她照天倒没瞧出个名堂来,也不知是他木讷不开窍还是对玉眉没想法。两人相差三四岁,若她照天把人家闺女当妹妹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周婚配律法:女子满十六可嫁,男子满十八可娶。
想起这茬,章氏笑问闺女:“照儿,可想过要个啥样的大嫂?”
“啊?”照人听了娘这话有些傻眼,将视线从手中的菜棵子上转向她,讶异道:“这事不是该问大哥么?”大嫂又不是跟她过日子,问她干啥。
章氏拿过一棵菜从根茎处切断,说道:“你大哥过个两年就要成亲了,咱家得留心些,娘觉着娶媳妇么不就过日子,样貌过得去就成,关键是要和善能干。”
她抬头看向闺女,试问道:“你觉着玉眉咋样?娘瞧着就不错,也不知你大哥对玉眉娃儿有没有想法。”
照人笑了笑,轻声说道:“瞧大哥那样儿怕是将玉眉当妹妹看待哩。”
章氏见闺女也如是想,心中有些疑重。沈丘桂那一道坎子她倒不担心,她家世清白,照天娃儿又是个出息安分的,他哪会不同意哩。若随便给娃儿说一门亲事,照天也会应承,可若是玉眉这一块那就难讲了,他若把玉眉当妹妹,以他那一根筋的想法怕是不得同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