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和哥哥都不在家,所以今儿没晒稻谷。这稻谷还有一两担就晒完了,也不用太着急。
瞧瞧天色阴了下来,蜻蜓也飞低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她忙将晒在院子里的衣裳收回来,又细细地叠整齐,各人的衣裳放到各人的房间去。
忙完这些后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猪中午是不用喂的,一日早晚各一次;牛么,上午就拴到田里吃草去了。
现在快到种冬季青菜和冬小麦的时候了,照人便想趁着这拨雨水,将青菜种子撒下去好发芽,不然等到下回下雨的时候,又忙着种小麦没啥功夫理会这些了。青菜早种些也不碍事,还能早些尝个新鲜哩,吃完后再撒上一茬,春上又有得吃了。
于是,她便拿了以前二哥用的小锄头到菜园子里挖地整垄,这些空地是春季种辣椒豆角青瓜用的,如今辣椒豆角和青瓜都煞尾了,爬藤竹竿树棵子早两天便被她爹娘拔掉了。
挖了会儿,土粒子老是跳到鞋子里面去,硌得脚底板痒豁豁的,她便将鞋脱掉放在边上,赤脚踩在泥土上。刚翻出来的泥土细腻凉润,脚踩在上面格外舒服,泥土又不脏脚。
天气愈发的闷热了,刚刚还白净的天空立马被乌云遮蔽,倏忽间雷鸣滚滚。
她拿出帕子轻轻地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珠,仰头时瞧见锥粟树上一串串的小刺球挂满了树枝,心里顿时喜滋滋的。这锥粟再过一个多月就熟了,到时刺球炸了壳锥粟籽会自己掉下来,不然这么高的树也爬不上去哩。油黑麻亮的锥粟或炒了或用水煮熟了,特别粉。
她以为会下雨,紧赶慢赶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整好一条垄,又将白菜和菜心种子撒上埋好土,结果雨还是没下,只有时不时吓人的雷声和闪电,看来晚上会有一场大雨。
照人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拿着鞋和剩下的种子回到伙房,倒了温水将脚洗净穿上鞋。见伙房里的茶籽壳燃得只剩下一大堆红火炭,她从烘架上拿了一块鱼瞧了瞧,又闻了闻,觉得烘得差不多了就不再添茶籽壳进去,让红火炭慢慢将鱼干上的烟熏气味烤掉。
照地傍晚下学堂后顺道去田里把牛牵回来了。兄妹俩将猪和鸡喂好,烧水各自洗了澡,又添上一大锅水放在灶上烧热了温着,好等爹娘和大哥回来时有热水洗澡。
到掌灯时分,章氏提着饭篮子回来了,还有四个红鸡蛋。
两兄妹边吃饭边听娘说两边嫁女娶亲的事儿。
原来元纪在迎亲前都被他弟弟看着的,他今儿跟平时也没啥两样,到玉屏随了男方迎亲的牛车出发后,概是听到了唢呐声,他便使了个法子将弟弟支开,悄悄出了王家。
家里人发现他不见了,忙叫上一伙人各处去寻。
知子莫若母,王嫂子心里有八成猜到娃儿肯定是追着玉屏去了,便急匆匆地追过去。果然到古江边时,瞧见儿子在跟玉屏夫家的人拉扯。
看到这一幕,她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怕娃儿被人家伤了,赶忙加快步子跑过去。
此时,元纪使劲挣脱拉住他的人要上前去跟玉屏说话,奈何对方人多,三扯两拽就将他甩到了地上。
玉屏见他被人甩到地上,心疼难当,顾不得今后的相公正在前面,哭喊道:“莫要伤了他。”说着,人挣扎着就要从牛车上下来。
旁边的喜娘忙将玉屏按住,好言劝慰道:“丫头,如今你可是有相公的人了,莫要再做那等伤脸面的事儿了,不然今儿过了门你要咋做人?这儿可是有许多亲戚瞧着哩。”
闻言,玉屏身子一震,是啊,她从今儿起就是个有夫之妇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元纪?安慰他么?还是叫他带她走?她停止了挣扎,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
那边元纪爬起来后还要上前,又被男方的人甩到地上。
此时,新郎也发火了,她竟然为别的男人流泪,这让他这个相公脸面何存?他恨声对那几个汉子道:“给我狠狠地打。”
玉屏一听这话,忙尖声喊叫道:“你们谁敢?”她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柔小意的模样。
正要动手的汉子们收回拳头,以眼神询问新郎要咋办。
玉屏不待新郎发言,就低声下气道:“你莫怪他,原都是我家的错。以后我定会收回心思,跟你好好过日子。”
新郎不是不知她跟元纪那回事,可他就是中意她。当初相看时,他一眼就瞧上了他,哪怕她心中有人,但他想只要得到了她,日子一久总能感动她的,所以他极力将这门亲事争取了下来。
叹了口气,他对那几个汉子摆摆手道:“走吧,莫误了时辰。”然后将一脸呆滞地玉屏扶上牛车,自去前面赶车上路了。
唢呐鼓乐声又重新奏起来,欢快的声乐在古江上回响不绝。
元纪爬起来要上前去追,被赶过来的王嫂子死死抱住。
王嫂子悲泣道:“儿啊,莫要去追了,玉屏娃儿嫁人了哩。你替娘想想好不好?你替你媳妇儿想想好不好?他们要是将你打个半死,你叫娘咋办,你新媳妇儿咋办?”
元纪听了他娘的话,顿时不再挣扎,行尸走肉般任他娘拉回去了。
虽是只有王嫂子自己将元纪拉回来的,但江上打鱼的,田地里忙活的都瞧见了这一幕,她有心隐瞒也隐瞒不了。回到家里不到半个时辰,这事儿整个村里都传遍了。
先前两个娃儿的事闹得那样凶狠,聪明的人自是能够想得到今儿这一幕,倒没啥感到意外的。那些吃饱撑着的人,又有嚼舌根的新鲜话儿了。
说完这些,章氏抹了抹眼角:“两个造孽的娃儿啊,好生生的竟成了这般模样,谁瞧着不心疼?丘桂那狠心肝的,为自个那点脸面,都不管闺女死活了。如今村里人哪个不骂他,看他老脸往哪摆。”
章氏说着说着就骂起了玉屏那自以为是刚愎自负的爹,见两个娃儿把饭吃完了,忙起身要去收拾碗快。
照人拉章氏坐下,道:“娘,我来哩。”
照地也抢着要去捡碗筷。
章氏见两兄妹如此友爱,刚刚那悲戚的心情去了七八分。一手搂一个,将照人和照地搂在怀里。叹道:“以后你们三兄妹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就跟爹娘说,爹娘定会同意的。爹娘舍不得看你们吃苦哩。”
照人听完章氏这番动情的话,眨了眨眼睛,想将泪水眨回去,最后却是流了下来。悄悄支起一只手将泪水抹去,半响才喑哑着声音回道:“娘,我们晓得了。”
照地心底那根柔软的弦也被触动,抱着娘和妹妹哭了起来。
好儿郎志在千里,最软弱的一面也只有最亲的人能瞧见了。
第二十四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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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时才歇。
正是地瓜块根膨大芋头分长“孙芋”“曾孙芋”需要水分和肥料的时期,这一场雨来得真是及时。浇了雨水的地施上农家肥,作物吸收快,这一场雨简直甜到农户人家的心窝子里了。
吃完早饭,沈丘山父子俩将平时攒下来的鸡粪牛粪猪粪拌上火灰,再掺了茅侧里的粪便拌匀,一人挑一担给地瓜和芋头施肥去了。
过几日就是中秋,家家忙着做月团,月桂香也飘了好几里远。
照人也跟章氏在家忙着做月团,她准备了好几样馅,有红绿豆沙的,有鸡蛋,有肉馅的,有水果的,有桂花茶式的,每样都多做了不少,好给各家亲戚送中秋礼。
她又将各色汁液备齐,西瓜的红汁液,桂花的黄汁液,青菜叶的绿汁液,葡萄的紫红汁液,这些汁液用以面团添色,也可区别饼馅种类。
章氏将糕粉加白糖和闺女准备的各色汁液分别搅拌拍打均匀,再放到蒸笼里蒸成面糕,然后将各种馅也煮熟。
这样先将面糕和饼馅蒸熟,等做成了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烘烤或蒸煮。
在等面糕和饼馅放凉的这个过程中,章氏又将铜掀洗净,再擦干抹上茶油,如此在压模时就不容易粘模。
终于可以做月团了,照人早洗净手等着了。章氏一样样地告诉她如何用面糕搓圆擀面,然后如何包做饼馅,最后如何用铜掀压上花纹。
忙了一个上午才把所有的月团都做了出来,照人搓面糕手都搓软了。甩了甩发软无力的手,到盆里将粘在上面的糕粉和馅末洗净。
此时,圆圆正好随他爹送鲜鱼过来,她是寻着由头来找照人玩儿的。见照人家堂屋的桌上摆了各式颜色的月团,好奇地张大了眼睛。
照人拈了一个西瓜红的月团给圆圆,笑着道:“尝尝味儿好不好。”
圆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有一股西瓜的清香,还有鸡蛋味儿。她咂吧咂吧嘴将整个月团吃完,又各色都尝了一个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嘴巴里还鼓着一团。
周拐子跟章氏在后院将鱼过完称后出来,瞧见闺女就是这般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闺女,伯母家的月团都快被你吃完了。”
憨厚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布满笑纹。
正要领了他闺女回去,却听闺女口齿不清地道:“我在照人家里玩哩,爹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