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的坐骑,因浑身漆黑,得名骊影,它是来自河曲的名马。今天骊影也经过精心打扮,不仅按上了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而且还用了金丝猴皮毛制成的坐褥,使得本来就是宝马的骊影,更成为一匹神骏。骊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风采,它昂首挺胸,睥睨着众人。
偌大的队伍,缓缓开始启动,因为是公主大婚,所以有禁卫军在最前方开道,队伍两侧又有长安城士兵负责管理围观百姓。
海晏车驾的前方,内侍提着红色宫灯在前引路,接着是手举障扇或引障花的宫女。按照《周礼》,海晏作为嫡公主,出行时,提灯要有二十副,障扇要方形圆形各十六幅,引障花要十盆,此外还要按照海晏的身份配备陪嫁物品和仆从。
这支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朱雀门出来后,沿着长安城最宽阔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前行。大街两旁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都睁着朝前,想亲眼看看大周皇女的风采。
因为翟车没有屏障,海晏也能看到朱雀大街上的盛况,这灯火通明的大街上,锣鼓喧天、鼓乐齐鸣,火红色的灯笼营造出了过年的氛围,这些都让海晏心情大好。
到了戌时正,庞大的队伍准时停到开国侯府门前,韩江从马上下来,来到海晏的车驾前,伸手领海晏下车。两人牵着手,踩着红地毯,一步步前往韩府的大堂。
韩府内也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红灯笼,就连冬日光秃秃的树上也都挂上了精致小巧的灯笼。
韩老夫人坐在上位,打扮的非常喜庆,紫色凤尾袄,各色珠翠发饰,倒也显出她对今天的婚礼的重视。
海晏一进大堂,韩老夫人就起身向海晏行礼,这让海晏受宠若惊,连忙扶起韩老夫人,并说道:“老夫人,晏儿既然下嫁韩家,就是您的孙媳,怎敢受您的大礼。”然后对在场的宾客说道,“今天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嫁给韩将军,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公主而拘束。”
韩老夫人现在倒是对海晏的看法好了几分,她重新坐到座位上,让礼官来主持最重要的拜堂礼。
等拜堂完后,海晏和韩江携手前往喜房,其他宾客依次落座,开始周帝赏赐的九盏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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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洞房之后,海晏和韩江还要进行撒帐仪式,这个仪式起源于古礼,到大周又有所创新。
在婚礼前夕,高皇后会从诰命夫人中,选出一位儿孙满堂、子女双全的吉祥人,来进行撒帐仪式。她将各类花果,如枣子、花生、桂圆等撒于帐中婚床上,然后再撒专门制作的撒帐金钱,这种金钱呈同心花瓣形状,正面刻有“金玉满堂”、“早生贵子”、“长命百岁”等字样,背面是各类吉祥图案。
撒帐并不是随性而为,还要注意方位的问题。在撒帐的同时,还有人专门唱撒帐歌,而这次为海晏唱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轩宜和陈夫人刘氏的女儿,海晏的闺中好友,陈思佳。
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什维熊,行见玭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便梦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金遇彩莺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撒帐歌中,每一段歌词都会点出一个方向,于是撒帐之人就按照这个方向抛撒花果金钱。
海晏很早就听说过撒帐的习俗,今晚亲身经历,她说不出的高兴,嘴角一直上扬,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韩江,发现韩江脸上并没有笑容,这让她很是沮丧。
撒帐仪式完后,众人行祝福礼:“祝公主驸马,同心合好、早生贵子。”
“你们都辛苦了,看赏。”
听雨把早就准备好的喜钱,赏给在场众人,然后大家再行谢礼,一一退出喜房。陈思佳临走时,还不忘向海晏眨眨眼,这让海晏好一阵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 ~~
☆、第十八章 新婚生活
龙凤喜烛燃烧着,映照着海晏的脸若染了红霞,她第一次和韩江在单独的空间里相处,莫名有些害怕,又见韩江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先开口:“驸马……”
“公主,恕臣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您还是叫我将军吧,”海晏瞪大了眼睛看向韩江,有些不可思议,而韩江站起身,继续说道,“臣想过,这一生大概会娶个名门望族的女子,但没想到会娶公主您。”
“我说过,你不用把我当公主看待。”
“但君与臣的差别在这里,在这个称呼里。”这是海晏第一次看到韩江如此明显的情绪,可却是一种不满的情绪。韩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平下心绪,“公主,我想我们需要在繁华热闹之后,给彼此一个考虑的空间。”说完韩江径直离开。
屋外,听雨看见韩江出来,有些吃惊,等反应过来后,赶紧向韩江行礼。等韩江真的离开,听雨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公主,驸马怎么走了?”
“他肯定很怨我,像他这样骄傲的人,一定不喜欢被人左右。”海晏勉强一笑,吩咐听雨,“让陪嫁的所有仆从,都按照侯府的规矩,称驸马为将军,以后驸马这个词还是少提为好。”
“嗯?好。”听雨不乐意地应道。
驸马,这个称呼本来就比公主低了几分,似乎有一种丈夫因为妻子的公主身份才尊贵的意思。显然,韩江不想做一位驸马,而是驰骋沙场、统领军队的将军。
“公主,你也累了一天了,而且身体还不适,还是早点休息吧。”
海晏情绪有些低落,她从床上拾起一枚撒帐金钱,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刻字“永结同心”,终是放了下去。“让人把这些收拾一下。”然后起身,开始洗漱。
海晏一夜辗转难眠,她不停地想起上一世第一次见到韩江的情形。觥筹交错的大殿里,她看到胜利归来的他,自信从容,又略带冷漠地步入大殿。那时殿里一下安静下来,似乎所有的光芒只在一个人身上绽放,那个人一身黑甲,属于夜空。
海晏从小见到过各式各样的男子,有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有满腹韬略的政治家,有心怀鬼胎的投机者……却从未见到过像韩江这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似乎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大将军。他伟岸的身躯,让海晏感到安全,他疏离的眼神,又让海晏想去探究,却从未想过她其实并不了解韩江。
她对韩江的印象,来源于一道道胜利的奏折里,来源于一声声或真心或虚伪的赞美里,还来源于她母亲有意无意的一句话里。
海晏对韩江最真切的印象,不过是上一世长安城下短暂的一次相逢。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韩江,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将海晏那一颗被伤害的血迹斑斑的心,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
到了第二天早晨,海晏才勉强睡着,可又很快被听雨叫醒,因为她今早要去拜见韩老夫人。
听雨知道今天的拜礼很重要,所以在梳妆打扮上非常用心,她为海晏梳了柔美的倭坠髻,插上一支蓝水晶粉蝶步摇,给冬日臃肿的衣装增添了不少袅娜的情致。
海晏穿上粉色缠枝白梅锦袍,领口处还露出白色的绒毛,然后来到屋外,听雨本想给海晏再披一件披风,却被海晏挥手制止:“就这样就行。”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虽不暖和,却光彩夺目。
“今天阳光真不错。”海晏忍不住赞赏道。
“对啊,公主,你可以晒晒太阳。”
这时,海晏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院门。原来韩江站在院门外,似乎等了很久,他负手而立,白衣貂裘,身形宛若孤松。
“让将军久等了。”海晏紧张地看向韩江。
“我们走吧。”说完韩江已经先行一步,这让海晏紧走两步才跟上,但后来韩江似乎有意放慢脚步,让海晏与他并排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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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侯府的布局,一路都是跟随韩江的步伐前行。她知道即将要拜见韩老夫人,心里其实很紧张,可还没等她准备好,就已经到了韩老夫人的院子。
上次来时,满园名贵的菊花正竞相绽放,今天再来,余下的只是冬日的寂寥。
来到客厅,海晏和韩江都跪下来向韩老夫人请安,然后海晏从戚妈那里接过茶杯,向韩老夫人敬茶:“祖母,请用茶。”
韩老夫人接过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看见海晏低眉顺眼的样子,这才放下茶杯,让海晏和韩江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