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北神色一凛,肃容道:“您放心,若芸娘以后受一点点委屈,您唯我是问,我二话不说,任由您责罚。”他见宋思年露出了几分笑意,又道:“我母亲和姨娘他们都甚是喜爱芸娘,钰哥儿也是几天不见便念叨她。我……我自是更不必说。”
宋思年又和萧靖北一问一答地聊了几句,连敲带打地嘱咐了他一番。萧靖北毕恭毕敬地听着,小心谨慎地回答宋思年的每一个问题,有如受审一般。终于,院子里传来了宋芸娘清脆的声音,“爹,萧大哥,请到厨房吃饭吧!”
听到这一声呼唤,萧靖北如蒙大赦,全身一阵轻松。他快步走到宋思年身前,伸出手欲搀扶他从椅子上起来。
宋思年瞪了萧靖北一眼,却还是将手搭在萧靖北胳膊上站了起来。触到萧靖北的胳膊,只觉得坚硬如铁,又坚实有力,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宋思年看着身前高大英挺,强劲有力的萧靖北,不觉在心中暗暗有了几分安心。
厨房里,宋芸娘和田氏已经架好了桌椅板凳,摆放了碗筷。小小的方桌上,摆放了四菜一汤,刚刚烧好的野兔和山鸡放在正中间,色泽红亮,香味浓郁,令人食欲大开。
芸娘仍在灶前忙活,锅里面还炖着野兔,咕咕地翻滚着,冒出阵阵热烟和诱人的香味。
“爹,萧大哥,你们先吃。锅里的烧好了我给萧大哥装起来,让他带回去。”
宋思年点了点头,一边坐下,一边问:“芸娘,这么好的菜,有没有给爹热酒啊!”
“早准备好了。”宋芸娘笑眯眯地拿出了温好的酒,搁在桌子上,“天寒,喝酒去去寒气。”
“好,咱爷俩喝一点儿。”宋思年眼睛亮了起来,有几分兴致勃勃。
萧靖北恭敬地坐在宋思年的对面,拿起酒壶慢慢为宋思年倒酒。
宋思年看着酒杯里清亮透彻的酒,突然叹道:“哎,要是柳兄在就好了。我们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聊天了。”
宋芸娘忍不住笑道:“爹,义父可是个大忙人。咱们张家堡这一次有多少人都是靠着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唉,”宋思年突发感慨,面露郁郁之色,“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有用之人,柳兄救死扶伤,四郎抗击鞑子,芸娘虽是女子,也是巾帼不逊须眉,连荀哥儿小小年纪,也是出力不少。只有我是个闲人,废人啊。”
“宋大叔,您可别妄自菲薄,您可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只有您安安稳稳,我和芸娘、荀哥儿他们才能安心在外为张家堡效力啊。”
“是啊,爹,您这不是因为腿受伤了吗?等开了年,您的腿伤好了,家里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您去操持呢!”芸娘也跟着劝说。
宋思年见这两个孩子都这般贴心,忍不住笑道:“好,好,咱们别多说了,再说菜就凉了。来,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来的旧友(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呼啸,雪花飞舞。在宋家小小的厨房里,却暖意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
此时,宋思年已经喝得上了兴致,他的双颊通红,眼神却清亮。他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举着酒杯,缓缓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萧靖北自然陪笑道:“这首诗的意境真好。在这风雪夜,听窗外寒风阵阵,雪花簌簌,守在温暖的室内,烤着暖暖炉火,能陪宋大叔共饮一杯酒,实乃是人生难得的乐事。”
宋思年瞪了他一眼,“此情此景确是应了这诗中的意境,除了少了一个知己好友。”
萧靖北面上的笑容不减,“宋大叔,不如就让我做这个小友,如何?”
坐在灶旁的宋芸娘和田氏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二人并未坐在桌子旁,而是坐在灶火旁的小凳子上,一边烤着火,一边吃饭,一边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宋思年和萧靖北文绉绉的对话。此时,田氏忍不住笑着打趣:“萧四郎,做什么小友,马上就是小婿了。”
宋芸娘也红着脸笑。萧靖北扭头看到芸娘坐在火热的灶火前,在火光的印衬下,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不禁有些呆住。
正吃得兴致高昂时,突然,院门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芸娘愣了愣,急忙放下碗筷走出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名士兵,正在簌簌寒风中跺着脚。看到芸娘出来,急切地问:“请问萧总旗是否在这里?”
此时,萧靖北也跟着走了过来,他认识这名士兵是王远防守府的一名侍卫,便问道:“可是王大人找我?”
士兵见到萧靖北,顿时松了一口气,“萧总旗,可算找找您了。王大人有急事找您呢!”
萧靖北眉头一扬,“急事?什么样的急事?”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好像是从京城来了个大官,说是您的朋友,现在正在防守府里等着您呢,王大人命我速速将您请去。我先去了城门,又去了您家,走遍了大半个张家堡,总算是把您给找到。”
“小兄弟,辛苦你了。那我这就随你一同去吧,免得时间久了,你会受王大人的责骂。”
士兵连连点头,“感谢萧小旗,感谢萧小旗。”
萧靖北冲站在一旁的芸娘点点头,又折返到厨房同宋思年和田氏告辞,正准备出门,却见芸娘拿着烤干的官服和靴子从正房走出来。萧靖北笑了笑,暗暗感念芸娘的细心和周到。
防守府内的会客厅里,王远正在战战兢兢地招待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客。桌子上摆了十几个上好的佳肴,可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却只有寥寥三人。除了王远,还有一位身材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坐在上位的,却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穿着绯色的袍服,胸前的补子上绣有虎豹的花纹,正是三品武官的服饰。他的面容极其俊朗,眼睛略带狭长,深邃明亮,鼻梁高挺端正,双唇紧抿,神色十分冷峻。
席上的几个热菜早已凉透,可这位贵客冷冷地坐在那里,既不举杯,也不拿筷,目光定定看着门外不言不语,一张俊脸有如寒冰,好似入定了一般。
今日下午,靖边城刘守备的心腹——靖边城镇抚高云峰带着这位贵客来到了张家堡,略略寒暄了几句之后,开门见山地就问堡内是否有叫萧靖北的军户。当得知萧靖北已是总旗后,贵客那张冰山般的俊脸终于露出了几丝笑意。
此时,酒席已备好多时,可是萧靖北却迟迟不至。眼看着贵客的脸色越来越冷,王远不禁又是心忧又是暗暗埋怨,张家堡统共这么大,也不知这萧靖北为何还未找来。
这贵客年纪轻轻,来头却不小。听高镇抚介绍,他是京城神机营的右掖副将,品级也很高,乃正三品都指挥敛事使。王远心想,这位副将这般年轻,却已是皇城里最威风的神机营的副将,还有这么高的品级,只怕背景来头不小,却不知和萧靖北是何关系。那萧靖北来自犯了事的长公主府,在京城贵族圈里盘根错节的关系肯定少不了。看这位贵客对萧靖北分外关心的模样,应该是他京城的友人……
王远正在胡思乱想着,却听得高云峰小心翼翼地对那贵客道:“大人,这酒席已备下多时,不如我们边吃边等?”
那贵客却摇了摇头,俊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淡淡道:“急什么,还早着呢,再等一会儿。”他的眼睛只那么略略一斜,其中凛人的气势却令已是从四品的高云峰不寒而噤,立即噤声不语。
王远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他和高云峰对看一眼,苦笑了一下,便都正襟危坐,有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语。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门外传来士兵的通传声:“大人,萧总旗到了。”王远精神一振,却见那贵客更加激动,已是立即站起身来,急切地看着门口。
伴随着一阵寒风,萧靖北已经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雪花和寒意。他看到屋内的三个人,顿时愣住。却见那贵客已提步向萧靖北走去,嘴里激动地叫着:“姐夫!”
王远和高云峰均是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愣在哪里。却听萧靖北惊喜地道:“云泽,你怎么来啦!”
王远命下人将冷了的菜端下去,又上了几盘刚做好的热菜,终于开始了宴席。因萧靖北官职最低,此刻便只能坐下最下首,王远坐在他和那位京城贵客——孟云泽的中间。
“姐夫,自从上次一别,你我已有一年未见。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变化太快,好在你一切安好,我便也甚是心安。姐夫,我敬你一杯。”孟云泽端起酒杯,冲着萧靖北微微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萧靖北微微苦笑了一下,“云泽,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你的姐夫,你还是唤我萧四哥吧。”说罢,也干了杯中酒。
王远坐在萧靖北和孟云泽中间,愣愣看着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着,慢慢叙着旧。出于主人的责任和义务,他几次想插言却又无法插进去,还被孟云泽冷冷地看了一眼。
王远深恨自己坐错了位置,恨不得可以缩身遁走。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高云峰,见他也和自己一般的表情,便只好对着高云峰无奈地笑了笑,干脆自斟自饮、埋头苦吃,不再理会一左一右对饮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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