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这里都是一些大老爷们,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要你一个未婚女子去帮他们包扎伤口也不方便。荀哥儿这小子已经睡了一两个时辰了,待会儿我就叫他起来。你还是快回去照顾那一大家子老小吧,我看你只怕是偷偷溜出来的,见不到你,他们现在只怕着急地厉害,快回去吧。”
芸娘想到父亲反复的叮咛和嘱咐,不觉有些心虚,她小声道:“义父,您也要小心身体,不要太累着了……”
“知道啦,知道啦,快回去吧!”柳大夫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芸娘快走,芸娘还有些犹豫,正好又有几个军户抬着一个伤兵进来,嘴里不停地喊着:“胡医士,柳大夫,又来了一个重伤的。”
柳大夫忙快步走了过去。宋芸娘站在院子里,看着身旁的伤兵和穿梭忙碌的军户们,只觉得自己碍手碍脚,帮不上一点儿忙。她走到杂物间前,透过窗缝看到荀哥儿躺在干草堆上,半张着嘴,睡得正香,不觉有几分泪眼朦胧。她想着,见到了柳大夫和荀哥儿,也算不虚此行,至于萧靖北,既然这里找不到他,就期望如义父所说,他应是安然无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上了活力更新榜,一周七更,更了两万多字,太痛苦了。本周继续自我放一天假,维持一周六更,请理解哦!
☆、战火后的硝烟(下)
萧靖北此刻的确安然无恙,他正在城门旁的守卫休息室里靠着墙小憩。战争期间,这里既是休息室也是作战指挥室,只有小旗以上的官员才能进来,其他士兵却是只能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略作休息。
萧靖北守了一夜的城,精力已经耗尽,他的双臂沉重而僵硬,几乎都快累得举不起来。昨天晚上,他拉了一晚上的弓,不知射杀了多少鞑子,可是那黑压压的鞑子犹如潮水,似乎永不枯竭,永不后退。他开始是一一瞄准,一支支地射箭,后来干脆二支连发、三支连发,甚至是五支连发,可是,不论怎样,单薄的弓箭射过去,却几乎无法撼动他们整齐有序的进攻阵型,后来若不是那两尊火炮发挥了威力,鞑子只怕不会那么快就退兵。
萧靖北想起了昨晚鞑子进攻之前做的那个和芸娘一起在草原上策马畅游的美梦,试图将这美梦延续下去。可是,合上眼后,满眼都是无止境地扑上来的鞑子,再就是那名死去士兵的面容和他眼里流下的那一滴血泪。尽管精疲力竭,他的神经却是高度紧张过度,此刻怎么也无法安稳入睡。
休息室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总旗、小旗们的休息场所,隔着一个厚厚门帘的里间,是王远等高级官员休息和商讨作战方案的地方。萧靖北靠坐在门侧的墙上,朦朦胧胧间,听到里间传出的说话声。
“大人,刚才清点了一下武器库的武器,弓箭只怕不多了,若鞑子再像这样攻击个几次,只怕就要耗尽了。”声音有些苍老,好像是镇抚叶清的声音。
“大人,刚才士兵回报,鞑子收兵后,似乎在排兵布阵,只怕不久还会再次攻击。”声音强劲有力,却是副千户严炳的声音。
沉默了片刻,听到王远有气无力的声音:“看样子,鞑子似乎死了心要攻下张家堡,昨晚的袭击只怕是他们在试探咱们的底细,却已经让咱们元气大伤,连武器都耗尽了大半,人员也伤亡了近百人。若再来个几次,弹尽粮绝之时,只怕张家堡难以守住……”一片沉静之后,又听得王远绝望地叹息:“唉,莫非是天要亡我王远,亡我张家堡……”
“大人——”叶清停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武器库里还有前几年随着火炮一起从靖边城运来的几十支火铳。前几日,蒋百户他们去靖边城拖军备物资时又运回了几十只火器,听说是督造司新近研制的,叫什么鸟铳,比以前的火铳要好……”
叶清话音未落,王远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快别提那破火铳了,那破玩意儿太他娘的容易炸膛了,那哪里能杀敌人,杀自己人还差不多。你忘了那批火铳刚刚运来时,士兵们不明底细,还当是新奇厉害的武器,结果一个两个的不是成了独眼龙,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成了残废,损了我好几个精兵。”说罢又没好气地说:“你若想鞑子快些攻破城,就将这个什么鸟铳发给士兵吧,好让他们先自我了断。”
叶清面上一片尴尬,短暂的沉默后,严炳出言支持叶清:“大人,我听蒋百户说,这批鸟铳是新研制的,只要操作得当,就不会炸膛。”
“操作得当?当初的几个火铳手被炸后,死的死,走的走,还有谁会操作?蒋百户拖这批鸟铳回来,就没有顺便领几个懂得操作的人回来?”王远不耐烦地问。
叶清和蒋百户年岁相近,私交也较好,忙道:“大人,这次京里送鸟铳来时,还从神机营里派下来了一些鸟铳手,主要是教导咱们边堡的士兵们如何操作使用鸟铳。分到靖边城的一共就十来个人,靖边城留了五个,其他各子堡各分了两个。听说,分到我们堡的那两个士兵本来是跟着蒋百户他们一起过来的,谁知临行前和他们京里来的一帮弟兄搞什么告别宴,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起都起不来。蒋百户怕耽误军情,便先将物资拖回了张家堡,本来托人嘱咐这二人酒醒后立即赶过来。可现在咱们被鞑子围了,他们就是想进也进不来啊。”
王远见他啰里啰嗦说了半天,最后却一点儿实质性的解决办法都没有,不觉气恼道:“用都不会用,还提它做什么,无端端增添烦恼!”
室内众人见王远面色难看,一时噤声,十分安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大人,不知可否让属下试一试这鸟铳?”随着声音,门帘被掀开,只见一名高大挺拔的士兵走了进来,他身穿小旗服饰,神色平静而坚毅,正是刚刚在门外休息的萧靖北。
王远又惊又喜,“萧小旗,你还会用鸟铳吗?”
萧靖北淡淡笑道:“属下在京城时,虽然在五军营任职,但和神机营的几个弟兄十分交好,平时经常在一起切磋。这批鸟铳刚刚研制出来时,我还在京城,他们试兵器时,我因好奇也去看过,故此有几分了解。”
王远大喜,神色激动地说:“如此就太好了,萧靖北啊萧靖北,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快,咱们快去武器库,去试试这鸟铳。”
宋芸娘告别了柳大夫后,又沿着城门看了一圈,仍是没有找到萧靖北。她见城门处十分嘈杂,充满了战争后的凌乱和迎接下一场战争前的紧张,再看看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心想父亲他们只怕已经起来了,若见不到自己只怕会十分心慌,便按下心中的失望,沿着南北大街回到了宋家。
宋思年正在地窖里忙活,见宋芸娘推门进来,还一副男儿的装扮,便知她一定是去了城门。他怒气冲冲地撑着伤腿从地窖里爬出来,劈头盖脸地呵斥道:“芸娘,说了让你不要外出,你还偏要偷偷溜出去。城门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鞑子的弓箭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
芸娘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腆着脸陪笑道:“爹,别生气了,我这不是记挂着义父他们吗?我刚刚见到义父和荀哥儿了,他们都很安全,爹您不要担心。”
“哦,就只见到他们二人了吗?萧四郎怎么样?”宋思年问道。
宋芸娘犹豫了下,正准备开口,却见李氏和王姨娘匆匆忙忙从厨房里走出来,身后还紧跟着小尾巴似的钰哥儿,李氏神色激动地一叠声问道:“芸娘,见到四郎了吗?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钰哥儿也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双手拉住芸娘的衣袍,仰着头问道:“芸姑姑,我爹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芸娘弯腰抱起钰哥儿,在他嫩生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看着李氏紧张焦急的面容,忙掩饰住内心的慌乱,露出甜甜的笑容,“李婶婶,我见到萧大哥了,您放心,他现在好得很,托我带话给您,让您别担心呢!”又对钰哥儿笑道:“你爹说,打退了鞑子就回来,要你在家里乖乖听话,不要淘气。”
钰哥儿重重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表情严肃,“爹爹临走之前说了,他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要照顾好祖母、姨奶奶,还有芸姑姑。”
芸娘不觉涌出几分泪意,她笑着亲了亲钰哥儿的脸蛋,顺势将头埋在他小小的肩头轻轻蹭了两下,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李氏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露出几分笑意,“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宋芸娘看着李氏面上慈爱和欣慰的笑意,心中涌出了几分心虚,同时也在暗暗祈祷,希望萧靖北一定安安全全,不要出任何事情。
宋思年走过来,神情严肃,“芸娘,不论张家堡是否能守住,咱们都要做好准备,我们刚才已经将地窖里的一些暂时用不上的杂物搬到了杂物间,现在里面的空间大了不少,躲三四个人应该不成问题,我再铺些稻草、被褥什么的,备些干粮、清水之类的,免得到时候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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