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自他十岁之时成为大国师的内定人选,便再没有人见过,这张面具,足足戴了十七年,甚至连他自己,都兴许是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的,但施醉卿,却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让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楚珩沉默,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都变得压抑起来。
“本督自小就听义父说,大周国出了一位几百年难遇的大国师,其天纵英才、神秀盖世,将会是大周史上最无可争议的天命大国师,会以他的盖世神通带着大周走入繁荣与鼎盛,但本督却很好奇,被大周国人人推崇敬爱、深的皇室信赖的楚珩大国师,到底是如何的模样……”
但是,大周国大国师的容貌,就像是他得清白,一旦被人看了,下场可是比大夏国的大祭司失了清白更惨烈——那是要在全大周国的百姓面前,处以千刀万剐之极刑的,而且那一刀一刀的肉割下来,会被吞入每一个大周百姓的肚子里。
“不过大国师放心,本督看了大国师的相貌,也不会张扬出去,这件事,便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施醉卿含笑看着楚珩,“大国师觉得这个买卖,划不划算?”
施醉卿知道,楚珩一定会答应的。
他为了借粮,左右也是将命豁出去的,这种时候,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果然,最后楚珩点了头,“好,还望督主能言而有信保守秘密……”,他眸光深深的看着施醉卿,有些苦恼道:“我便是死了,那也终归是罪有应得,只怕……会连累督主。”
大国师被看了容貌,遭殃的不仅是大国师一人,连着看了大国师容颜的第一人,也要遭受到大周国刑罚的制裁,施醉卿虽然不是大周国人,大周国人也动不了她,但难保不会有那誓死捍卫大国师的狂热信徒集结起来攻击施醉卿。
所以,看了楚珩的相貌,对于施醉卿而言,也是一个麻烦,但她心里堵着一口气难以纾解,若是不将一切弄清楚,她心里放着这件事,总是难以尘埃落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信不过本督,这买卖也可不做。”,施醉卿微微的笑了笑,状似起身要走,“大国师还是好好休息吧,本督先回了。”
楚珩也起身,下意识的拉住施醉卿,“不,我并非是不信督主……”
他眸光显得几分急切,拉住施醉卿的手微微用力,施醉卿看了一眼楚珩的动作。
楚珩自知失礼,忙将手松开。
最后在施醉卿的目光下,楚珩手掌缓缓的覆上了那张刻画着精致眉眼的黛青色铜质面具,那面积极其的薄,如图腾文的纹路蔓延在整张面具上,邪魅而森重,显出几分高不可攀的神秘与庄重。
楚珩缓缓的将面具摘了下来,施醉卿的目光也从他得额开始往下移动,当看见那张鬼斧神工的脸庞,施醉卿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心神一窒。
施醉卿心尖上微微的颤了一下,连瞳孔都不受控制的一缩,她已经努力控制住自己外泄的情绪,让自己在楚珩的面前保持镇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施醉卿终于让自己从震惊与震撼的情绪中回过神。
“大国师知道自己,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么?”
施醉卿的嗓音中,弥漫着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的颤音。
颠倒众生,颠倒众生,这四个字到底蕴藏着怎么无法描绘的深意,只怕只有施醉卿自己清楚。
楚珩笑了笑,他一笑,便有种令大地万物失色的光华。
楚珩起了身,背对着施醉卿负手而立,那一束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如同一个梦中人那样恍然。
“自我坐上大国师这个位置,便将自己的性命与人生交付给大周国,是美是丑,是由天而定,却与我终生无关。”
他这一生注定不可能如同正常人那样,因为这张脸去得到一段好姻缘,去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这张脸,与他楚珩,似乎根本就毫无关联。
楚珩的话语中有几分惆怅,他又将面具覆了上去,调整好了情绪才转过头来看施醉卿。
“我已经满足了督主的条件,督主……”
“明日一早,本督会让人将两千担粮食押到城外,不过本督要收到相应的银两。”,两千担对于大周国的灾情或许是杯水车薪,但能撬开施醉卿吝啬的尊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楚珩喜出外望,他来大夏国是两手准备,自然齐集全国之力带了足够的银两来。
“我代大周国的臣民,向督主道一声谢。”
施醉卿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逗留,转身离去。
楚珩回到厢房内,屋中妆台上立着一面铜镜,楚珩站在铜镜下,拿下面具,看着那张脸,淡淡一笑。
“这张脸……”,剩下那一句话,被风儿吹散,谁也不知楚珩说了什么。
就像谁也不知道,当楚珩揭下面具,他也可以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纵横九州令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男人。
施醉卿回到凤城轩,她立在门口,手掌撑住门框,顺势坐在了门槛上,她扶着自己的额,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发现事情似乎已经越变越复杂了。
不管是她还是寂璟敖,无形之中,似乎都在被迫卷进一些他们并不乐意的漩涡圈里。
☆、736.第736章
“千岁爷,你这是怎么了?”,小绿子弯着腰问施醉卿。
施醉卿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绿子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也没有说话,他跟施醉卿认识这么多年,对施醉卿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施醉卿有无法想通的烦恼时,就会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发闷。
小绿子静静的陪了施醉卿许久,才听到施醉卿闷闷的声音,“孤掌城那边如何了?”
小绿子知道施醉卿问的寂璟敖,便道:“还没有消息。”
施醉卿眉头皱的很深,“算了,不去管了,你现在便通知下去,准备两千担粮食运到城外……”
第二日楚珩满载而归,他能顺利从大夏国借到粮食结果国内的危机,让大周国对他更加的看重,但同时也在其它三国之间卷起了一阵自危的风暴来。
四国联盟誓约,大夏国早前就闻到了风声,如此情况下,却还能将粮食干脆的借给大周国,不免让其它三国猜忌这大周国是否违背了誓约与大夏国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盟约,四国间的合作关系因为这件事儿出现了裂痕。
楚珩不是傻子,大周国皇室也不是傻子,在借粮之前就已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大周紧张的局势又让他们毫无选择的余地。
楚珩更知道,施醉卿能这么干脆的在他去大夏国的第一天就借给大周国粮食,也并不完全是为了他容貌这件事,而是施醉卿也打算利用这件事在四国的关系上划上一刀,这一刀虽然不深,但日子久了,可就难说了。
楚珩离开大都城的第二天,清晨,日光正冲破云层从遥远的东苍穹破壳而出,诺儿从大门外直直奔了进来,绕过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到了凤城轩,喘着气对正在梳洗的施醉卿道:“督、督主,出……出大事儿了……”
施醉卿擦干了手,瑾烟拍着诺儿的后背,“慢点,都多大的人了,还莽莽撞撞的……”
说着,还给诺儿倒了一杯水。
诺儿一口将一杯水灌了下去,“这次、这次是真出大事……方定侯府侯爷夫人、永宁大长公主,今晨……殁了……”
瑾烟一惊,施醉卿眉头也抬了起来,半晌都没有消化得了这个事实。
永宁死了?那个在大都城嚣张了几十年、让朝臣又怕又敬的大长公主永宁……没了?
诺儿呼吸逐渐稳定下来,她将这件事的始末娓娓道来。
说是昨日下午,和乐县主外出差点被人劫走,恰好被祭司府的人给救了,方定侯木凌天听闻,想到那日永宁说是要对付和乐,便知是永宁所为,和乐现在是无亲无故,木凌天放心不下她一人,便亲自去祭司府接和乐,准备找个理由将和乐送进宫里陪伴在小皇帝身边,这样一来,永宁便不敢再轻易对和乐动手。
但木凌天去了一趟祭司府,最后却是气势汹汹的回到方定侯府,提着一柄长剑闯进了永宁长公主的房中,说是要杀了永宁长公主给皇太夫人偿命。
原来那日永宁劫走温离颜,曾对温离颜说皇太夫人已死,而且尸体还被永宁效仿施醉卿对待孟擒虎的方式给烧成了灰当成肥料,温离颜现在恨永宁入骨,她不能亲自动手杀死永宁以泄心头只恨,却能离间永宁夫妻两,她将这件事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木凌天,木凌天果然一怒之下要杀死永宁。
这样一来,永宁不能死在她手上,却死在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手上,这对于永宁而言,才是死也不瞑目。
木凌天在闯入房中,与永宁发生了争执,最后扫落了窗台上一盆精心培植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是伽梵国的国花,在伽梵国随处可见,但在大夏国,却是不能成活的,永宁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这株小小的曼陀罗养在室内,竟也能生长得如此茂盛。
然后当那盆曼陀罗花被散落在地,花盆破碎,木凌天却从其中看到了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