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的手指搭在椅子扶把上,指节苍白,闻言抬眼定定地看着宝华厅各位面色凝重的众人。
“这话……怎么说?”
李国舅看了李太医一眼,李太医首先上前,直言道:“请让老臣为公主把把脉。”
千金公主不动声色地手拢进了袖里,“本宫昨晚才差了杨太医过府诊脉,身体并无大恙,便不必再劳烦各位老大人。”
李太医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不容置喙,“公主,请让臣为公主把脉。”
其余几位老医政也同时跪下,“公主千金之躯,是敦商唯一的血脉,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请公主让臣等把脉,确定公主身体安康。”
几位老医政以跪下,其他老臣子也纷纷跪在宝华厅中。
“各位大人都是长辈,平日里连父皇都得礼敬三分,饶华不敢受此大礼,各位大人请起。”
千金公主亲自上前去扶,李太医固执道:“公主若不让臣等把脉,臣等便在公主府长跪不起。”
千金公主立在宝华厅庄严而肃穆的牌匾之下,良久地沉默着,她似乎已猜到了今日这帮老臣子突然来到公主府,执意要为她把脉的原因。
她叹了一口气了,罢了罢了……
“各位请起吧。”,千金公主将手腕搁在了桌上,闭了闭眼,再次一声叹息。
众人纷纷起身,谢阁老和李国舅侧开身,让三位老医政上前,分别替千金公主把脉。
李太医、赵太医、钱太医三人分别摸了千金公主的脉后,神色先是大惊失色,随后转为凝重起来,讳莫如深。
三位老医政走到了一旁,低头讨论起来,压低的声音让人无从得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表情,便知道千金公主的情况不是很好。
李国舅虽然着急,却也不敢上前打扰了三位老医政探讨千金公主的病情,直到三人再次走了过来,李国舅才问道:“公主怎么了?”
“唉——”,李太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李国舅越发的心急,“李太医,你倒是说话啊。”
“适才我为公主把脉,见公主脉象似有若无,极难捏准,似大限将至的脉象,本以为是自己年老体衰,摸错了,方才与赵太医、钱太医确认在三,这才敢来向各位大人回禀。”
大限将至四个字,将李国舅与谢阁老同时惊了一惊,纷纷不可置信地看了千金公主一眼。
“那你们的结果呢?”,这一次,倒是谢阁老先沉不住气了。
三位太医同时垂头叹气,宝华厅陷入死寂的沉默,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在等着那已经心知肚明的答案。
千金公主这时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僵局,“这脉各位也看了,本宫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各位大人来时,心中已有了数,回吧。”
千金公主起身,李国舅回过神,道:“公主,且慢。”
李国舅神色愤怒,“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又是敦商皇室唯一的血脉,公主的身体状况事关重大,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就带过,这件事,我势必要追查到底——”
千金公主还未开口,李国舅沉声对茜蓉道:“公主平日里可有用药?”
茜蓉看了千金公主一眼,才老实地点了点头。
“去将药渣拿来。”
千金公主神色敛了敛,李国舅直指她的药有问题,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了。
“茜蓉,去拿药渣。”,千金公主开口道。
得到了千金公主的许可,茜蓉才去厨房,将今日还没倒掉的药渣拿了过来,三位医政仔仔细细地查看,半点不敢疏忽。
良久,李太医才道:“谢阁老,国舅大人,公主喝的药,并没有问题。”
李国舅脸色大变,“怎么可能?”
“但是……”,李太医话锋一转,又皱眉道:“老夫在这药渣里,发现了一味可疑的药物。”,李太医从药渣中取出一味已经认不出本来面目小叶片,“这藏红花有活血化瘀、凉血解毒、解郁安神的功效,但在这一剂药方中,藏红花却是可有可无,仔细算来,甚至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李太医转头问茜蓉,“这药是何人所开?”
☆、226.第226章 小题大做
“是杨太医。”
“杨太医行医几十年,经验丰富老道,更不可能会开出这样的药方来,这一味藏红花,实在是可疑。”
谢阁老道:“去将杨太医请来仔细问问。”
宝华厅的随从,应了一声,忙去杨府请人。
这时,一直沉默深思的赵太医突然问道:“公主居住的地方,可有栽植梵芗花?”
“公主闻不得花香,院子里并没有种植任何花卉。”,茜蓉回答道,茜蓉虽然早知千金公主的情况,但从几位太医此刻凝重认真的态度看来,只怕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钱太医接口问道:“那可有一种叶子长得像花、无色无味的树?”
茜蓉这次倒是点头,“有,公主的院中,就有一棵。”
三位太医互望一眼,李国舅目光沉郁,“可是这树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们也要仔细看过才知道。”
李国舅便让人去浮生若梦折了半截树枝来,千金公主疲惫地闭着眼,手肘撑在桌上,似要睡了过去。
几位太医再次拿着那树枝仔细甄别,宝华厅中又是一番煎熬的等待,半晌后后,李太医才斟酌着字句道:“这的确是梵芗花。”
李国舅不解,赵太医解释道:“梵芗花产自西域,它的叶子,是中药中名贵稀有的药材,但中原地区与西域地理坏境相差太大,所以梵芗花到了中原,几乎是不能存活。”
“可是这棵树在公主的院中,三年枝繁叶茂,长势甚好啊。”,茜蓉疑惑道。
“那是因为这株梵芗花,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所以得以在公主府中成长。”,赵太医顿了顿,又道:“藏红花少量服用,并无任何副作用,但若是与公主每日嗅着的梵芗花暗香掺杂在一起,却是催命的剧毒。”
李国舅拍案而起,拳头森森作响。
“怎么可能……这药,公主已经服用了三年了,而且这棵树,是驸马让人栽植的,怎么可能有问题?”,茜蓉脸色倏然惨白,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各位大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茜蓉浑身颤抖,一想到这三年,是自己和潇湘熬出了致命的毒药逼着公主喝下去,心里几乎承受不住。
她懊恼悔恨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沉闷的哭声在宝华厅中显得愈加的压抑。
难怪公主按时喝药,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差,尤其到了春夏,院子中的梵芗花开的灿烂的时候,公主几乎是连下床都不能。
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公主的药和院子里的树有问题?
而茜蓉口中的驸马两个字,则让宝华厅的众人脸色同时深沉起来,没想到这查来查去,还是和宗政家脱不了干系。
宗政阙把持朝政,宗政陵若是为了帮宗政阙一把毒害千金公主,也未可知,毕竟成亲三年,他对千金公主的无情无义才敦商,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如今闹出千金公主还是完璧之身……
千金公主一直不曾开口,好似这件事,与她全无干系,在压抑的气氛中,李太医开口了:“不仅如此,这两味药若是长时间同存,还能导致女子不孕,方才我等替公主把脉,发现公主的脉象中,已经缺了……”
李太医适时地住口,没有再往下说。
李国舅震怒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宝华厅的屋檐,“好一个宗政家,好一个宗政陵,娶了皇家公主是他天大的福分,他却胆大包天下毒谋害,简直该死——”
李国舅从墙上抽出了长剑,“宗政陵在哪里,我要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几人忙上前拉住激动的李国舅,“国舅大人,有话好好说……”
“事情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宗政家胆大包天,对敦商皇室公主下此毒手,罪该万死,本官要活剐了他——”
让千金公主断子绝孙,让敦商彻底后继无人,这个罪名,足够宗政家满门抄斩。
众人齐力,好说歹说,才将怒火难熄的李国舅劝了下来。
谢阁老压低声音,隐晦地问李太医:“那公主现在……”
李太医摇了摇头,断了谢阁老的希望。
谢阁老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充满福气的圆脸此刻却满是阴翳,他虽然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但宗政家如此公然的谋害公主,即便他宗政阙日后得势了,还能容得下他们这帮老臣子吗?
李国舅又是一拳砸在桌上,“去将宗政陵叫来——”
千金公主终于出声,“舅舅,事已至此,何必再追根到底徒生事端,平白的让外人笑话了我皇家。”
“事到如今,你还维护他?”,李国舅怎么都不想到,当年心高气傲的敦商公主,竟然会变得这样软弱,果然,妇人就是妇人,永远成不了事,“他害你如此,千刀万剐都不够解舅舅的心头之恨,这件事由舅舅做主了,宗政陵必须站出来,给我一个交代,给朝中文武大臣一个交代,否则,他宗政家休想安宁——”
“这件事与驸马无关。”,千金公主抿了抿唇,道,“我知道舅舅关心我,可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舅舅太过大题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