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茶轩,给老太太斟了普洱,“您尝尝,过了几道水,应该清淡了。”
“多谢。”老太太礼貌双手接住,放下,缓缓开口,“千岁,是这样,我也不想拐弯抹角……”
好嘛,这一“不想拐弯抹角”算彻底把千岁一早攒起来的好心情全打碎了……
原来,这位是易翘的“说客”呀,
老太太自是大浪里沙淘沙过来的,话说的很委婉了,意思却明确:虽说情感讲不得先来后到,可硬逼着人离婚也不是权势里的善举,您们家又才逢大变,就着去了的首长面儿想,放手吧,何苦为一女子伤了大家体面……
千岁心里起火,面上还是能稳住,不过到底不快,笑容淡许多,
“邓奶奶,您也说了情感讲不得先来后到,离不离的,岂是我一逼就能成的,何况易翘是怎样的人物,他要连个媳妇儿都守不住,还得劳烦您来这样冤枉我……”不紧不慢,这话有礼又无情地从千岁嘴里说出,真真儿叫上至老下至小既爱又恨!
老太太看千岁,心里还不是叹,
他和易翘啊,真是分不了上下的妖孽,
咋就偏偏看上一个小女了?老太太被他这说的不上不下的心境,着实有羞有气又无奈,
她说不过他,也不想就此破了脸面,唯有起身貌似惯溺点了下他的脑门,也不敢真碰上,语气却十足无可奈何,“真正你老韩家一通伶俐心都长你身上了,邓奶奶还真想看看啥样的小女受得了你这样的妖崽。”
她您儿知道缓了劲儿,自己下了台,千岁自然不再咄咄,“再伶俐也比不得您精巧,当年您……”始终微笑从容,却又是一番嘴甜,咳,邓老太心颤,他和易翘,哪个不是女人天生的克星……
之后一番还算愉悦的小叙,邓奶奶见“无功”也就想返了。千岁扶着她又亲自将她送上车,也就在正扶着上车的时候,接到了东延这更叫千岁心一刺的电话,
“千岁,你来一下,子牛上了廖学谨的车,停在了护城河西苑胡同……”
千岁当时就是神情一凝,
邓老太都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千岁?”
千岁笑了笑,邓老太怎么看怎么不像真笑,失魂落魄的笑,魂魄走了,鬼厉留下的笑……
“我没事,您慢走,下次再约您喝茶。”
老太太乘自己的车走了,后视镜里,竟然见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的千岁,慢慢低下了头,好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握着方向盘,坚持着开到了护城河,
这双手在看见那辆停在杨柳树下的GL350后,牢牢握成了拳,
这双手,
操起棒球棍,
狠狠地砸向了GL350的前车盖……千岁从前方车窗看见他紧紧抱着子牛挤在驾驶位里……人生头回,千岁想亲手杀人!
而这,不过仅仅是他最难受一天的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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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单手执棒球杆,指地下,“下来,”
东延也狠狠踢了脚后门,“下来!”
学谨很平静。首先还是想到保护子牛,将她往副驾驶位放,低声“你别下去。”
却没想到,子牛这时候箍住他的脖子一紧,“你坐副驾驶。”她脸上还有泪渍呢!这一刻,却好像换了个人!
也许真跟她的职业有关,只要不跟她那糟心的翅膀相关,愈是危急时刻她反倒能愈快镇定下来,脑子清楚,他这一下去还有活路么……也不待他反应了,真灵活地往车门一歪,学谨也配合了她,坐到副驾位。
“子牛!!”
东延简直不信!
她坐上驾驶位片刻不想地,冷静启动。按了两下喇叭,目视前方千岁。他不动,她也不犹豫,扭头稍往后看,倒车,一个右打方向盘,再一个左,少停片刻,“哧”GL350疾驰而去!拐向时她可是全用单手打方向盘,踩油门也是干脆利落!……学谨一旁看着,心都是揪起来的!子牛的神态呐,那种严肃,专注……
“子牛!!你他妈就是个烂货!!”
后面,东延追了几步出来。多么痛恨地狠踢一脚起来,扬起的灰土和GL350远走的灰土融为一处,后视镜里,他们,越来越远……
千岁一直就那么站着,
手里拿着棒球棍,站着,
东延看一眼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痛的!
太不值了,
太不值,
看看他带着那样大的气夯向的也不是前挡风玻璃,为什么,舍不得伤子牛呀!
可这个烂表子呢!
“哎呀!老子真是看错人了!”东延狠狠再一跺脚,单手叉腰垂下了头,心里还不是一直在叫。子牛,你真屎糊住了心吗,看不出。千岁已经为了你都掏心掏肺地不成人样了吗……
车开出大概两站路远吧,停了,
子牛打开车门要下车,学谨拍了拍她的胳膊“你留下,我下去。注意安全。”说完,没有耽搁,打开副驾门下去了。子牛靠在驾驶位上,垂眼看他拦了辆的士,走了。这才始终憋着的一口气,慢慢舒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举有多伤千岁,
今天,对子牛而言还不是非常不平静的一天,
她得知谢华得了艾滋,命不久矣,
谢华求学谨娶她,求自己一直陪伴着她……
子牛抬起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哭也哭过了,情绪该释放的,也释放了,事已至此,她有自己的主见。
如今她最过不得是谢华,遂了她最后这点心愿,子牛心甘情愿,这是她作为渣天使的私心;
于公,作为警察的子牛,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工作使命,案子需要她接近学谨,学谨那位同学已然是她切入案情的唯一入口……
所以,于公于私而言,她都该干脆点拿出态度来,
今天这样对千岁……叫他由心地恨上自己也好,
子牛悲哀地想,难道最后把他这样夹里夹生地拖成第二个易翘,恨里又牵挂着,想断又断不了?……还是完完全全地恨上比较好,我也只有在“全恨”的氛围里才活得下去……
子牛开车回去了北舞,
头疼起来,估计哭狠了的缘故。她还是找了家车行修GL350的前引擎盖儿。钱她是不会出的,这又不是她的车。给了店主学谨的电话。
然后步行走回宿舍,
维亚跟着她问“社会实践怎么样?帅哥昨天来领走了你的书,不说你还得几天么……”原来他们扯得这个理由给她请的几天假呀。子牛也没细说,浑浑噩噩点头“提前结束了,食堂还有饭么,”她在洗碗。
她去食堂打来饭菜,末点儿了,饭菜都像剩的,
子牛也不在乎,坐在自己书桌下,小台灯打着,慢慢吃。
维亚从背后看她,怎么就觉得子牛特别孤寂特别孤寂,却,扛着,再艰难,再不能忍受,也扛着……
“子牛,我觉得该有很多很多人爱你啊,怎么你还是不快乐呢,”
子牛没回头,
“也许我没有福气吧。”
“不对,……我就觉得不对,”维亚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子牛还是没回头,
好像听她叹了口气,
“也许,我还没有长大吧……”
是的,
谁的成长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就算贵为六翼圣物,尚且如此,或者说,更甚。
何况,凡人。
千岁艰难一日还在继续,
“千岁,”东延喊他,
他没有拿棒球棍的手抬起摇了摇,走向车,
东延上去拦他,“我来开车吧。”
他看了眼他,点点头。
全程,千岁靠在副驾驶位都看着车窗外,
东延想说什么,好像也堵住了,他想痛骂子牛,却又一个字骂不出来;他想安慰他,同样满脑子挑不出一个字来。劝他,算了,这娘们儿太渣,不值得?连他东延自己都那样骂过她后,还想着明儿我得把她的书再给她拿回学校去,要不她怎么上课!何况千岁!算了,算了,对子牛的为难就在,他们难道从一接触她开始就不知道她渣吗,她在他们面前掩饰过她的渣吗!没有。所以还是属于自找。除非自己想通,还真赖不到那娘们儿一分一毫……
千岁走进她的病房,
坐在她的病床上,
两腿吊着,
两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直至此时,他才愿意承认,他搞不赢她,
子牛果然单纯,
正因为单纯,她能单纯的做好事,也能单纯的做坏事,
不像他们这些有着复杂人性的,
做好事的同时还在思考我为什么要做好事,做坏事的时候还在思忖我做坏事为了什么,
她多干净,
做了就做了,该做就做。
千岁歪倒在床上,眼前,发现了她一根头发,千岁拿起来吹了下,发丝迎风飘展,潇潇洒洒,又乖巧地落下来。千岁轻笑,多像她,看似好掌握,其实,不知不觉里,她已将你缠绕掌握……
发丝绕了一圈又一圈缠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千岁刚要闭眼,有人敲门,千岁眯眼看去,
“千岁,夫人叫你过去一下。”
☆、t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