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烦你那桩婚事,这时候最好要让自己高兴一点,别惹注目。”泫惠的右手边是泫赛,仍硬棱一张酷脸,无动于衷的表情。
泫惠狠狠瞪泫赛一眼,“你何时也管起闲事来了?”
泫惠的婚事不能再拖,一来就让太皇太后拉着相看,这家谁子年轻有为,那家何儿才华俊表。偏偏她还来早大半个月,看了二十来个,头都炸了。
她心里有了人,只是那人看不上她,一气之下就想选了别人嫁。看似闺蜜一个个的,但真能让她畅所欲言的,竟是一个都没有,反倒和见过几面相处没多久的兰生通着信,把心里话写了进去。
兰生劝她,别因为跟自己赌气毁了一辈子,还是要找个喜欢的人,但把眼光放宽了,多看看多寻寻,一定找得到的。
结果,唉,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军中啥都缺,就不缺汉子,她怎么就死心眼,看来看去就看得到那一个。
所以,借着上都的机会,逃也似得离开北关,何成想还没透到气,太皇太后又撒网将她兜起来了。
“事关到她,哪有闲事?”泫冉一语意味深长。
泫赛的婚事可以说是大荣最神秘且不可解之谜,眼看都要到大婚日,泫冉还亲自赶去庆贺,结果于家那位小姐的母亲过身,只得回去守孝,再延了婚期。
泫赛神情不动。泫冉话里的深意,他自然听出来了,不过他行事从不在意他人,随堂兄弟明侃还是暗侃。
泫惠没那么多心思,以为泫冉说得“她”是“他”,是泫赛自己,“我才不是烦婚事,只不过天热得闷躁,想着今晚上可千万别下雨。听说那个竞技场没有屋顶,雷直劈下来怎么得了。”轻哼,抬高下巴,秀骄傲,“这事,跟赛哥没关系吧?”
泫赛也没回应泫惠。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惠哥虽是他堂妹,但他还真不怎么上心。能让他上了心的人,他自然而然对之好,顺着自己的心意,不需跟任何人交待。望一眼西边朵朵帐包,今日他要做的,就是无论出现多糟糕的情形,坚守到底。
泫惠睁睁望着泫赛下船去,抱怨道,“一大把年纪不娶媳妇,性格越来越古怪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泫冉脸上那片阳光般的明笑慢慢淡去,老六说得不错,他不如泫赛,城府也好,情也好。
泫惠撇撇嘴,跟着泫冉下船,却不料他突然停步。她好奇探出头去,一看究竟。但见那条非砖,非石,非泥,如玉带一般平整漂亮,宽阔的大路上,自北行来一长列轻车。
说它们轻,因为每驾车只有一匹马拉着。车架子也不似寻常那种木板拼木板造的,是一根根长短不一的木圆条架构,看着好不简单。两片一高一低的横板,大概是坐人的。车壁用一块弯围的玻璃,里面才一目了然。没有车顶。车轮子特别高,却是铁制的,看上去又窄又细。
马车来近,车轮*压过路面,车夫不仅仅稳坐,还跟着车身一弹一弹。
一名负责来迎客的大太监尖嗓道,“翼车最多可坐两人,皇上说了,一路风光好看得很,就用它们代替了宫车,请各位上车。车子虽然只有一百驾,但路近车快,绕回来也不过三刻时。这批上不去的,请稍等。若不想等,也可自行选马过去。”
宫女们上前,示范如何上这种翼车。
泫惠是公主,当然有车候驾,而且还是独乘一车。看着要散架的车子,坐上去的感觉却意外得稳固。车身不与轧着路面的车轮同僵抖,倒像摇篮似的,前后左右地轻晃,舒服得很。
转出港湾,她的眼睛再度睁大。
广阔的平原,粗糙粗砺,尚未完工的一群群庞然大物,轮廓宏伟。最茂盛的景象却是裸土尘灰,望不尽孤石嶙峋,傲桀,肆意,张狂。野草密绿,又铺展了秋黄。飞鸟成云,在远处浅滩欢舞。晚蝶秋蝉,竭尽夏日的最后一唱。斜阳,到处点金,将秋黄无限烧旺起来,耀灼了双目。
经过皇宫,正以为再也没有更奇美的景致了,忽然眼中跳进一座金色的大物。
它本身并非金色,是褐土黄,却被周围灰亮的地映得无比挑眼,又那么巨大,仿佛压在地平线,轻车一直向前,似也碰不到它的边缘。
简直就是另一轮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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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让我突然找到一个*ug,居然把五月五竞技场坍塌那天写成重阳节,而不是端午。
原稿改了,前文就不改了,亲们千万别被影响,原谅我这个搞不清节日的糊涂蛋吧,下次我会写上复活节的。哈!
不好意思!
☆、第428章 长日(中)
翼车一驾驾,轻盈跳跃着。玻璃车壁映灿,随夕阳渐落,渐渐拉出一层轻薄的霞纱,染瑰了大路。车上有铃,叮叮叮并无节奏,但音色简单清脆,传到丘山亭上,听者觉得悦耳。
朴绿的简片裙,平布,连花纹也没有。裙摆不及小腿,所以还穿一条苍海蓝卷千浪窄腿裤,脚下蹬翘头镶皮浅踝工靴。蕊黄棉汗巾握在手里,让南风吹开了,轻轻起澜边。只是一套女营统装工衣,因着装的人儿相貌出众,连带素衣变了华服,穿出不一样的韵味来。
纤长而有骨感力的五指,梳拢过耳边散发,然后落在数月来最喜欢的腹部,来回柔抚。原本白皙的面容,因晒过整个夏日而成了蜜色,那对尖飞的凤眼就不显得那么刁俏,难得婉约和美。她怀着身孕也活跃,每日不缺勤,身段半点没有臃肿,十分康健。她的笑容,她的目光,散发出明亮的自信,不与凡同,无可比拟。
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在无果眼里,这位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自打她从水里脱险还命,一日胜似一日,是一颗举世无双的大明珠,悠悠恒润的光,却能刺破大荣漆黑沉沉的天幕,换夜为昼,日月不过与之齐辉。
“小姐,风热,回营得好。”而且,时候到了,有人会等。
“要说这当今的皇上,有一点让我特别满意。”兰生仍眺望着那一列长长的轻车,“如我伯乐,只要照着他的玩兴,可任我撒丫子跑,要金有金。要银有银。不过,若今日真有动作,我就痛失这个伯乐了。”
翼车,她改良,加了弹簧。因为她家那位让她大大表现,要让新帝无条件站到她这一边,她才伸长了手。管到马车的设计上。新帝爱炫。而她造的东西总是炫,一拍之下,没有不合的。
无果安慰。“姑爷宠小姐。”
兰生收回目光,背着手往丘下营地走,“瞧瞧,这人本事多大。连我身边最可靠的人都中了他的计。他宠我,宠得我无法无天。却是他允许的。我好似孙猴子,翻到天边也在他手心里。当我真迷糊,看不清他那点算计。”
无果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猴子为啥还特地姓了孙。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兰生的话。
兰生却自己接话,“但这种事也怨不得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完全是我自找的。”
一旦成了夫妻。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如鱼得水,什么相补相爱,却怎么也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婚姻。人,天性自我独我。两个人要在一起过日子,就必须为对方让步,那些相配,只不过是让多让少的区别。她自觉为他让了步,甚至有心理准备对付后宫,但他又何尝不在为她的梦想让步。
无果这么说,“小姐想得通,最重要。”
兰生哈哈笑乐了,“对,想不通我肯定要跑路的。”她金银不缺,已然是富婆,而大荣以外都是海,有机会出去探新世界也不错。
但等看见自己帐前的那几个女子,她收起欢乐的表情,目光凝重,“无果,等我进帐后,你一定要照我吩咐得做。”
无果默然点头。兰生交待他,一定要将金薇玉蕊和冯娘她们送走,而且不是送回鸦场。她说,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景荻不成功,她固然要和他一起成仁,但至少要保家里人的平安。如果一切照计划,这会儿,鸦场那边也应该走空了。
关于这样的安排,兰生没有对景荻说。他事太多,而且他也不能那么做,会影响人心和士气。大批人准备为他豁出性命,而他却把妻家的人全都送走,示弱了。她很明白,所以干脆不说,免得他为难。然而,他不能做的事,她却必须要做,哪怕会被人说成自私。
她还就是个自私的人,怎么了?!
“大姐,皇上派人请你过去。”玉蕊也嫁了人,天真善美的那份气质淡去大半,变得恬静沉稳。天能消失,心却踏实得多,能好好抓得住眼前的人,也没有失去未来的方向,心性更坚强。
“要是能推,就推了吧。”金薇蹙眉。玉蕊变化大,但她清冷的气质却难消,只不过心境已完全不同了,“那里今晚就是龙潭虎穴,毒蛇毒蝎随处爬,我们又进不去,你一人难应付。”
话虽这么说,但她并不知今晚到底会出什么事。
这些女子,谁也没有兰生知道得多,只能从她们夫君越来越沉默的行动中,感觉到大事将临。而所谓的大事,她们也都有数,不过那一件而已。
张茗芳若在,大概会是最明白的一个,知道去还是不去,并不由兰生。今夜,兰生不是主角,但却是必须出场的人。然而,张茗芳作为樊圻的夫人,应邀赴宴,此时已在竞技场里等着各家贵女贵妇了。
“说得好像你们一直帮我应付来着。”兰生对自家人说话不藏刻薄腔,从她回南月府的第一天开始,只是如今神情不同,笑容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