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已经解开了东边南月陵和帝陵的暅珑迷道,才能在一道道门前轻松抉择。
木林已经把迷道图解塞回衣襟,别说走一回就记得住。看图都累得慌,太绕了,不过有他家兰造在。他乐得轻松。只是平常闷得话,他会叨叨。今日却不敢。兰造显然心情不佳,尽管他是觉得皇后这个身份太配得上她了。
兰皇后。
听听,多顺啊,简直就跟命中注定了一般。木林用胳膊肘捅捅一旁的管宏,示意这位可靠的老哥打破这段长时间的沉寂。
管宏咳一声,“兰造,咱接下来干啥呀?继续找光门呢?还是集中造竞技场啊?”
兰生却比两人想象的声音轻快,“景荻应该很快会有决定的,不必咱们瞎纠结。”
木林松口气,“娘咧,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夫君瞒着要当皇帝的心思,所以火冒三丈,一气之下不干了。”
兰生瞥他,“木林,你其实一直当我是母老虎吧?”
木林嘿笑,“怎么会呢?咱造主温柔又美——”
兰生抬脚骂滚,真不能跟这些家伙常混,就得端着老板架子才行,因自己是容易被带坏的性子,在工地住着,绝对会成女汉子。
木林连忙将管宏拉来挡。
管宏耿直,“兰大姑娘要不是生气,为何走得突然?”
“算不上生气,却是有些突然,而且他和那些谋士要商议的事,我们工造插不了手。”扬长避短,她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避着,“另外,我也要想想,是否该像以往那样,毫无顾虑地支持他?”
木林年轻,壮志满满,因此奇怪兰生的犹豫,“他当皇帝,你就是皇后,有什么好顾虑的?再说,皇位原本就该是他的。”
管宏老工头了,通达世情,“兰大姑娘担心的是夫妻感情吧?我家那口子说过,嫁给皇帝的女人最可怜,三宫六院还不止,后宫三千不嫌多,而且好些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丈夫几面,不如嫁个老实勤劳汉。”
“管嫂子说得太对了。”兰生一点不觉得龙椅有什么好坐,而妻妾成群就是罪恶根源之一。
还是六皇子妃的时候,由于六皇子继位的可能性不小,她还假设过自己当上皇后怎么办。可是,很快因为忙着自己的事,又看那位活死人随时要挂的样子,就没再想了。然而从如今的情形看来,这将是就在眼前的麻烦。
“且不论景荻,我自认没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和管理家事的能力。”一直以来,先有她娘打点家里,后有有花金牌管家,她偶尔参与到那些事里就觉得烦不胜烦。
更不要提应付宫里婆婆,只是应酬,她却是去一回,头疼一回,会短命的感觉。皇后?不如给她一个工造司将作大监的官职,还得心应手一些。
总之,也不仅仅是担心皇帝老婆多的事,她也担心失去自由和理想,努力了半天,结果仍然当了“家庭主妇”,到底何苦来哉?
“不是你没有能力,是不愿埋没自己而已。”管宏说话扎实,“兰大姑娘心比天高,锁在后宫就可惜了。我是个大老粗,但我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景公子肯定也是明白的。兰大姑娘选中了他,还嫁他两回,不要胡思乱想,只管信任他就是。实在不行,就私底下问个清楚,看他到底怎么想,你再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两人先对对心,夫妻之间别憋着事,互相猜来猜去,才伤感情哪。”
兰生打起精神来了,“管头儿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我担心得太早,而他许诺我一夫一妻到白首,又心甘情愿再嫁了他一回,正是相信自己的选择。”
木林咕噜一句,“哪有只娶一个老婆的皇——唉呀!”
管宏暗暗掐了木林一把,斜眼瞪去,让他不要再添堵。
兰生却不在意,笑得刁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继续当母大虫,吓得各等女妖精不敢靠近我家大王一步。”因为爱上了那个人,无法轻易说出放弃离开的话。
木林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哈笑,“对了,对了,这才是咱们的兰大姑娘,怕什么女妖精,你家那位从前身边那么多妖精,一个没剩……唔唔唔……”
管宏很受不了的口气,“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冲着兰生却是一乐,“大不了兰大姑娘再设计一座蜂巢迷宫的尔日庭,你说过暅珑迷道对迷宫式的建筑也大有启发,两者结合,让她们兜一辈子也找不着那位献媚邀宠。”
“仄固猴(这个好)!”木林唔唔捣着脑袋。
兰生被逗出一张灿颜,回到工地后,立刻进入状况,召集居安骨干会议,布置了两手准备,暅珑迷道要破,竞技场也要造。
木林话多问题多,“还着急竞技场的工造做什么?反正要换皇帝,没准造好却又叫我们拆了。”
铁哥沉声,“阿林,小声。”
除了居安造的工匠之外,加入秘密造地道的,还有兰生最初领的一万役。兰生在竞技场坍塌惨祸中表现果敢和无畏,领着大伙儿救了那么多条人命,又带头反对童工,改善役营伙食和住宿条件,争取探亲休假的福利,为国库里拿出来的税金,简直一两一两的计较,却都花在了实处。
“跟着兰大人,服役也不苦。”这样的说法,正在役营匠营悄悄散播,以自己是兰将作手下为傲的人心逐渐强大,唯南月兰生马首是瞻。
对于这回的舆论走向,兰生倒是一清二楚。她是大旗啊,当然人人看她,人人论她。
她却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名声,就是北联造负责的工程进展神速,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万心齐力胜过天,让她见证着日新月异的奇迹,还有自己的作品从理念化为实形,为此兴奋莫名。
她再迷糊,也知景荻和京暮两人在后头策划,才把自己树立成民心所向,但她一如既往,不是自己所长,不威胁自己性命,不伤及他人无辜,一概不多想。她,仍坚持作自己,就算加诸在她头上的冠冕一个接一个,王妃,造主,行首,将作,大人,她只想,也只有能力做好一个——建筑师。
人心不能贪,贪多了,失去初衷,得到再多也填不满。可悲,可怜。
这边开完了秘密会议,那边樊圻跑进来。
“管营那群混账东西又出新花招,点了一串女营的姑娘过河给什么贵客唱小曲,分明想以色事人,冯女长怎么能让,这会儿闹起来了,管营军还亮了刀。兰大姑娘,烦你出面!”
女营已不止兰营一座,以花为名,共有五座营。这一千多名大荣各地慕名兰生而来的女子,有些担了女匠工,在工地上不输男匠的巧工巧心,有些担了医护,帮工地医所治病救人,有些担着后勤,为辛苦劳作的人们缝衣洗被,准备干净的食物,清洁休息的环境。没有人来吃闲饭,没有人会偷懒,一个个都在努力发光,一个个都在蜕变进化。
而其中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冯娘。
☆、第421章 驸马
跟在兰生身后,看她如何与监工管工大匠据理力争,由此得到感动和鼓舞,冯娘自请担起营务,在兰生上工时,对留营的女子们负责。短短数月,竟成为对内护短,对外强势,无惧官威,敢于说不的冯女长。
兰生将冯娘这种变化都看在眼里,对那位柔韧的坚强女子相当自信,因此不着急,“樊大人的官越当越大,怎么反而不会淡定了?”
樊圻是景荻最看好的人才之一,所以一直安排他在基层,与民心直接接触。从坊官到城官,再到营官,品阶升了,权限也不同,但慢慢掌握实权。
和王麟一样。
兰生以此为依据,觉得小霸王和她那位老谋深算的夫君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兰大人欸,我一七品小营官,还不如您的从六品大,更别提对岸一半人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加上今日来的贵客,怎么淡定?”樊圻还苦着脸,“而且,我家丑芳也非要凑热闹,刀尖对着鼻子,那么近。”
樊圻昵称大美人妻子为丑芳,被兰生嘲笑是赤果果的防贼心理。他对外称他老婆丑,还有谁想看他家夫人呢?可以断绝某些无节操“西门庆”类型男有意图的接近。
众人每每听樊圻道丑芳,虽然习惯了,仍会一笑。
兰生没有着急,但也没有拖延,当下率众往帐外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管营点名的芍营外面,只见几十名管营卫围住芍营大门。他们拔刀在手,吆喝连连,直让女营交人,否则芍营所有人就要以营规重罚。
自从兰生被破格任用为城首将作,管营主将作就向猎山军营借调千人,驻扎在对岸管营范围内。个个配刀。还有神弓小队,严守岸边码头,好像专门防她一人杀过去。
调来的千卫长一直有些不以为然。今日贵客来,他为了显功,还特意亲自领队。不料女营的人居然敢抗令,由一个漂亮的少妇带头。一个会蹦的小姑娘叽喳,一个不男不女向他晃拳头。就靠着十来个练家子的武汉。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正想要抓人,却忽然听见女人们发出一声欢呼——兰大人!
尽管他还没有正面和南月兰生打过交道,不过管营众官闻兰色变。他是见识过的。一个女人罢了,就算皇上重视她的工造,真要把大人物惹毛。下场照样凄惨。他这么想着,回头一瞅。
喝!
走在最前头的。一位俏生凤眼的美人,不可怕;她身后,一排高矮胖瘦,身强力壮,七八名汉子,不可怕;而在他们身后,从各个帐中纷跑出来的人,密如乌云,声动雷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