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名‘流霜’,相传由天外飞石所铸炼,无坚不摧。此剑本是我朝开国初年时一位传奇女子所有,却被我父亲当年自‘海市蜃楼’中发现取出。司徒空觊觎此剑已有多时,我便将之匿起,他久久不得,方才去盗昆仑派的‘琉焰’。”
羌浅在喟叹中回剑入鞘,仅那逼人的剑气便令她心生钦畏。
回到房内后,戚烨忽然又道:“你的功夫练得怎样了?可否演几势来我看看。”
“就在这里?!”羌浅看一圈不大的房间。
“当然不是。”戚烨提臂指指廊径,“到后面去,地下有间演武的石室。”
☆、第42章 同囚的牢
羌浅仍是与戚烨自书室进入了密径,只不过这一次戚烨带她走向了一道她从未经过的弯折,弯折后的路径即连接着一间甚是宽敞的演武石室。
羌浅站立石室中央,凝神屏息抽出流霜剑。剑身出鞘令石室瞬间四壁生辉,剑气四溢更加激澈心神。她手腕一翻摆好起势,看一眼戚烨又看一眼熠熠剑芒,倏地一剑飞刺舞出炫目光影。
那幽谷石壁上的剑诀羌浅早已烂熟于胸,经这一连几日的练习过后使来更显一气呵成。只见她掌上凌厉的剑风涌向壁上烛火,但剑尖掠过火苗时并未使其熄灭,她足点石壁翩然转身,燃烧的火苗竟被剑尖挑起,直送往另一侧壁角上未燃亮的烛台。
信心满满舞完最后一势,羌浅怀揣期待望向戚烨,本以为他会称赞自己剑术精进。然而戚烨面上若有凝思,在她收势很久后才向她缓缓抬眸。
“我是不是太笨了,练什么都练不好……”她有点沮丧,垂着头走到戚烨身边。
“当然不是,你的进境令我惊讶,这柄流霜剑也与你很是相称。”戚烨的声音听来有些虚弱,“我只是在想,你只有一人,始终是无法施展剑诀中双剑合璧的最后几势,恐怕仍旧难以与曹千流相抗。”他说得越多,音色便越显低糜,到最后又咳嗽起来。
羌浅赶忙轻抚他的背脊:“这里过于阴冷,你今日也尚未服药,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她着急地推起戚烨返回书室。
卧榻边烛火烨燃,戚烨沉默半晌,凝注目光在羌浅身前:“你背上的图案,能否再让我看一看?”
羌浅怔了怔,伸手触及自己的背脊,脸颊一下子又微泛绯红:“你曾说过这图是鲁班神斧门的门人留于我身上,更或许与我的亲人相关。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过来,坐下。”戚烨牵过她的手,令她顺势坐在身侧,指尖缓缓落于她的肩胛。
羌浅背对戚烨而坐,两肩微微颤了颤。她没再说些什么,只将自己的小袄轻轻退下,露出莹白肌肤上那极其复杂奇异的图画。
很多时候,戚烨的举动羌浅都是不太懂的,动脑筋实在是令人心烦。她向后靠了靠,仍旧背对戚烨道:“你可是看够了?”
戚烨的瞳光缓缓流转,以右手为她向上提了提衣襟:“你累了,休息吧。”
羌浅转过身,在火光映照下仔细瞧着戚烨,可她还没开口说话,小宅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厉凄绝的啸鸣。
戚烨的双眉倏地锁紧:“是疾风……它出事了。”
“我去看看!”羌浅心里一惊,急望戚烨一眼,独自奔出了小宅。
夜已深沉,天空中星辰寥寥,从上空失重坠落地面的影子正是苍鹰疾风。它已奄奄一息,全无彼时翱翔天际的风姿,羌浅仿佛能从它的口中听到呻吟之音。
很快,疾风的身下便蔓延出暗红的血迹。它的双翅颓然拢起,曾经锐利无比的眼目如今看不到一丝光亮。
羌浅急速俯身查看疾风的伤势,却只看到一支长箭贯穿了它的身躯。她怔在了原地,心里一阵悸恸。也是在这瞬息,疾风的喙端不再颤抖。
疾风走了,毫无预兆。
羌浅的眼睛被泪雾填满,她轻抚疾风的羽翼,强忍着泪水极为小心地将它捧起。但才刚刚起身,她竟忽觉身后好像有些异样,似有一股幽风刹那而至。猛然回头的须臾间,一束如鬼似魅的人影却已映入了瞳孔。
这人影好似没有脸,羌浅的眼内看到的是一片混沌。她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团巨雾所袭,紧接着整个身躯便都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顷刻趋于虚无。
……
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开始出现在羌浅的耳朵里。她感觉呼吸不顺四肢瘫软,似有千金压体。
然后她睁开了眼,费劲气力扭转颈部。眼前像遮着一层浓重的雾,她隐约觉得自己正躺在一方阴冷的囚室中,而方才那涌入耳中的声音此时已与她近在咫尺。
囚室的门被打开了缝隙,两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一左一右拖行着另一个人走入室内。被拖行的人发首低垂,清躯毫无生气,似已晕厥多时,双手更被铁链所缚。铁链坠地,是以一路发出叮咣声响。
两名男子将那束清躯留在了囚室的角落,而后两人的目光皆扫过羌浅。他们看到她已醒转,相互低语一番后退出囚室,却并未向她诉说一字。
羌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两名男子的对谈完全没有听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男子离去,囚室之门继而又被锁住。她本以为自己动弹不得是因为穴道被制,但暗自运气便发觉全然无法动用内力,手足更是丝毫不听使唤。
她大概是中毒了,中了一种使人丧失行动之力的毒。
身体不能动,思绪倒是越来越清晰,羌浅清楚记得自己看到疾风逝去。可在这之后却是又发生了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在睁开眼来便成了他人的阶下之囚?
还有戚烨……她突地意识到了什么,尽最大努力把脖颈拧到了极限,眼尾的余光终于瞄到了囚室角落中那副清癯的主人。
戚烨就在那里,与她几步之遥,可她偏偏触不到他。
她一身身地渗着汗,剧烈的心跳一刻也遏止不住。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从肩膀至臂端渐渐开始可以活动,她即刻猛力顶起双肩,一个翻身自所躺的石床上滚落。
地面冰冷刺骨,她咬牙昂起头,恰恰望到戚烨衣衫的一角。凭借紧紧恢复的微薄之力,她挪动躯干靠近了戚烨。
她先是抚到了戚烨羸弱的足踝,又一点点向前到达了他的腰际。这一刻,她忽觉自己宛若是他,得以感受他平素的苦楚不便。
最终,她撑起了上身,视线与戚烨的肩膀平行。
醒醒!醒醒!求你快醒过来!她在心内呐喊,却连自己口中吐纳的气息都无法控制。与此同时,她在戚烨的身上感到了哪里不对。
他的身材清癯,但胸膛处却不自然地微微鼓起,并且似乎散出苦涩的药气。她没有再犹豫,抬臂触及他的衣襟,慢慢将之拨开,便看见他的胸前包裹着厚厚的白棉,其下隐隐印着血色。
戚烨的胸前受了很重的伤,可这伤竟又被救治。
他是如何受的伤?又是什么人为他包扎了伤处?既有人给予他医治,他的双手又为什么仍被束缚?
羌浅心乱如麻,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脏腑就像正被千万支绵密的针一同刺穿,她只有趴在戚烨身旁无助地喘息。
这时囚室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先前将戚烨带至羌浅眼前的两名男子又回到了囚室外。这两名男子身姿挺俊衣饰不俗,自有一种迫人气势。两人沉默无语止步门前,当中的一人打开门上铁锁,另一人则手持托盘走入室内。
羌浅惊诧地盯着这名进入囚室的男子,却见他面无波澜走向自己,在自己身前放下托盘。托盘一侧中盛放着足够两人果腹的饭食,另一侧则摆有干净布帛与一瓷瓶。
她不可置信地上移目光,男子却已转身走向室外。等候在门旁的另一人重新锁起室门,两人随即齐步离去。
这饭食摆在面前,当是拿来给她与戚烨食用的。而那布帛与瓷瓶,莫不是为戚烨伤患所备?
羌浅虽然仍是瘫软无力,但身体上能够移动的部位已不止上体,而腹胃也在此际空虚难熬。她伸出手臂碰到饭食,却将端起的碗又放了下来。
她已与戚烨身陷囹圄,霎时便想到这饭菜当中或许有毒,于是赶忙把托盘推至一旁,默而无言地凝视戚烨,只期待他速速醒转。
时间过去越久,羌浅便越发忐忑慌张。她害怕,害怕戚烨再也不会醒来。
直至时光似已流逝百年之长,她的手脚逐渐可以幅度更大地转动,她才听到身边人发出微乎其微的声响。
她落了泪,唇角却扬起笑。
“别哭,我还没死。”戚烨的声音几乎不可能被辨听。
羌浅却不同,她已能言语,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每当她有许多话想说时,她又都会不知从何说起。
戚烨缓慢抬目,他如今尚且能做的动作好似只剩下了移挪目光与轻启唇齿。
“你不吃那饭菜,是怕有毒……”他看着托盘,也看穿了羌浅的顾虑,“曹千流若想取你我性命,又何需等到现在。”
“曹千流?!”羌浅脑中轰响,“我们落入了他手中?!”
“疾风死在了他手中……”戚烨的双眸已呈半合,“饭没有毒,把它吃光,你需要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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