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只有皇帝与何吕两人,周遭便显得分外的安静。工匠在太液池边养了几只鹭鸶,皇帝心血来潮想要投食,往那边多走了两步,就见一个宫装丽人站在石头上,那几只鹭鸶似乎很听她话。何吕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心觉这也是个让皇上分神的机会,就说:
“不如皇上也过去瞧瞧吧。”
东方止看了看何吕殷切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那宛若水中央的素衣女子,摇了摇头,正要拔步往前走,就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女子的惊呼,大惊小怪的喊着主子。
那一群鹭鸶惊起,水面荡起波痕,东方止也只好停住脚步,往那人落水的方向走去。小宫女见有来人,不知怎的竟先看见何吕,她没见过何吕几面,性子又迟钝,自然不记得他是御前的人。六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声泪俱下地说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不怎么会水,看上去很是真挚。
“你家主子会□□鹭鸶,却不怎么会水。”
六合只听见一个很好听的男声,这才往旁边瞥了一眼,这宫中适龄的男子不多,敢穿明黄色的更只有一个。六合没想到会在这种景况下碰见天子,直吓的瘫在地上。人命虽然要紧,但是没有皇帝的吩咐,何吕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为难地推开小宫女的手,问道:
“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回,回公公您的话,主子是舒慎仪。”
六合一紧张话就说不利索,这是老毛病了。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盯着她瞧,她不好看,也不灵动,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吸引不了任何人。她被皇帝的打量吓的不敢动,好像是动弹一下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身体僵直,眼神无欺,殊不知就是她的眼神救了她主子一命。
水里那人一起一浮的,渐渐湮灭,眼见着一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公孙泠只觉得一双手陡然横在她腰间,等她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又是她日日醒来见到的横梁了。要不是六合仍旧惨白着一张脸,屋子里还留有浓浓的药味,她倒真会以为刚刚那一切就是场梦。
“主子您可醒了。”
六合几乎是惊叫着。
“皇上呢。”
六合听了,微张的嘴还来不及合上,没头没脑地就问:
“主子您记得?”
她敷衍地点点头,也不想再解释更多,好在六合不是个话多的,也不过就兴奋了一会儿,很快也就会过来,那股子兴奋劲散了,便一板一眼地答道:
“皇上将您救起来之后,叫人将您送回来,并未跟过来。”
公孙泠听了,放在被子上的手垂下来,一双眼睛漆黑无底,叫人瞧不出心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六合早就习惯了她主子的严肃,见她神智清醒,也不低落,便放心大胆的出去了。又等了会儿,脚步声渐渐远了,公孙泠双目空茫,双唇紧闭,又过了好久,才幽幽地对房里的某个暗处道:
“出来吧。”
***
虞素晚上没怎么睡,等天才破晓的时候,她走出去看了看摆在正厅的更漏,数着时辰,仿佛没多久天就大亮了。
程妈妈被带过来见她,眼圈重的厉害,一看便知是整宿都没有睡。宫人强制她跪下,不过程妈妈这次倒不像从前那样硬气,看上去像是好拿捏的很。
“太太现如今怕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你还是别耽搁,趁现在本宫没反悔,去把本宫的条件告诉太太。这一回可得跟太太商量好了,若再像之前那样出尔反尔,慎刑司的手段,即使太太是外命妇,想必也心知肚明。”
若是从前,程妈妈恐怕早就跳起来叫嚣。虞素拨着茶碗盖子,眼见着心愿就要得偿,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送她出宫。”
她扬了扬脸,说完看也不看程妈妈,今日众妃请安,虽说虞嫣的罪过从引诱君王变成了欺君罔上,但这宫里有太多人等着抓她的错处,看她的笑话,想来今日即使不会是场恶战,也不会太轻松。
真不喜欢面对那些女人,她摇摇头,衣袖上的蝴蝶振翅欲飞,象征着某种不可得的自由。程妈被人带走,虞璟沅的身世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她现在却不知道阿衍什么时候会原谅她。
又一次,她觉得人生可真是好没意思。
张云芙今天来的出奇的早,从前的几个旧人,现在也就她还活着,母家未受什么妨害真是有节节攀升之势,自己也养了个女儿在身侧,不会太寂寥。相形之下,金云绸死的凄凉,元氏不过是苟且度日,听说公孙展颜在冷宫里头疯疯癫癫的,但即使落魄到那地步,公孙展颜也不忘记诅咒她。
她跟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建立过情谊了的,如果说仇恨也算是某种感情的话。娇蕊怯怯的看着她,过了个年,身量又长得修长了些。她自然不会喜欢金云绸的孩子,不过也不会因为她的生母而厌恶她,随手从桌上的玉盘里抓了把糖,又跟张云芙说:
“掖庭前两天送来的几匹倭缎颜色鲜亮,倒很适合小孩子,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一些,给娇蕊也做身新衣裳。”
张云芙倒向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良久才说了句谢娘娘。之后很久又是无话,好在人三三两两的都到了,她跟这些妃嫔不熟,就算是原主跟其中的一两个有过交好,不过有冷宫那几年凄凉的景况做挡箭牌,也没人再敢厚着脸皮上来同她攀交情。
公孙泠与元顺华同时落座,最近公孙家的这个庶女次次过来都是与元氏同进退,远看着像好姐妹,不过看久了也觉得不过是貌合神离。昔年驸马许兆麟身边姬妾虽多,但她常住公主府,眼不见心不烦,除了年节,跟那些莺莺燕燕倒没甚交集。不过那些小妾个个都厉害非常,大抵是听了许兆麟的话,对她这个大长公主从没什么恭敬态度,反而趾高气扬,处处想要给她气受。这些女人虽名义上是阿衍的女人,但实则跟阿衍也没什么交集,是以虞素平日里倒不为难她们,只是每每听她们一口一个姐姐,听久了就觉得耳厌。
“舒慎仪真是好福气呢。”
一水儿的丽人跟她请了安,三三两两地都聊起了天,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尤其尖锐,话音还没落就惹得众人纷纷回首,唯虞素还是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娇蕊大概是因为刚刚从她这儿得着了糖,小孩子没什么心机,你对她好她就亲近你,因为年纪小走路不稳,娇蕊一颠一颠的走过来,黏黏地说了句母妃抱。
她前生可没什么机会接触小孩子,连爱情都没法完满的人,自然也没有能跟他生儿育女的运气。在有些时候她更像个少女,对于这种容易激发母性的场面,更多时候见了便手忙脚乱。
张云芙本想要喝止娇蕊,却又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尴尬,好在庄裕夫人未曾面露不悦,想来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孩子,才会爱屋及乌的吧。
但那尖声说话的嫔妃并未因娇蕊而停止说话,她依旧很高调地,跟那些看着她的嫔妃说:
“听说昨儿晚上舒慎仪落水,是皇上亲自将舒慎仪救起来的,听今儿一早随皇上上朝的公公说,皇上今儿在朝廷上还咳嗽了几声,皇上为了舒慎仪连自己个儿的身子也不顾,可见舒慎仪也是有福气呢。”
那说话的是一位贵姬,家世不差,性子也爽利。她一席话说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在公孙泠身上流连,公孙泠面红耳赤的,看上去不好意思极了,这一点,她倒比先前那位和妃娘娘讨喜一些。
虞素抱着娇蕊的手紧了一紧,小孩子眼神澄澈,虞素在她的瞳孔里头看见自己的样子,显得并不是那么好看。
☆、谢秋娘
肯定有人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比如公孙泠,又比如那个声音高扬至极的贵姬。兴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心愿达成,看见敌人没有好声气,自己才会开心。
“娇蕊,过来母妃抱。”
张云芙大概是看见她的不自然,不知她是用怎样的心绪替她解了围,她走到虞素跟前,稳稳当当地接过娇蕊,小孩子神情甜美,看的虞素心头一暖,但心底的阴霾,却怎么散也散不开。
已经有好几个人赞公孙泠好福气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谁见人落了水,也不会冷眼旁观,更何况阿衍会水。她尽量休整好情绪,问公孙泠:
“什么时候的事?”
那女子像是并不害怕她,甚至不嫉妒。她直视虞素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更没有半分小家子气。但说老实话,公孙泠不喜欢虞素的脸,她那张脸总是能叫自己浮想联翩,继而产生莫名的憎恶。
“回娘娘话,约莫是亥时。”
亥时人定。她手上戴着祖母绿戒指,戒托上又镶嵌皓石,不算是标准的东方审美。那张脸上有因昨夜未睡好留下的疲态,虽用妆容精心掩盖,却也逃不过那些女子体察入微的眼睛。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婉转的都在虞素与公孙泠两人脸上逡巡,希冀从这之间看见剑跋扈张的紧张气氛;就仿佛只有这样她们才安心一般。
但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有的只是上位者似有若无的追问,如同每一个手握大权的嫔妃对底下人起码的关心或查探,这样的平静可真叫她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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