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尘指了指面前的那张椅子,虽然仍然面带冷色,但话声却不像刚才那般狠戾。寒玉蹙了蹙眉,没有动,依旧防备地看着他。却听他轻叹一声,“就讲讲你们那时离开南绍后的经历吧,孤想听,是不是这两年你都陪在她身旁?过得又是怎样的生活?”
寒玉再忍不住满腔的恨意,怒吼出声:“你住口!姐姐死了,她被你一箭射死了,你现在这般表现是想做什么姿态?爱她?呵,当真是可笑,姐姐从头至尾都没爱过你,不过是你背后在那痴人做梦而已!想听是吧,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当姐姐在你太子府时真对你有意?与你一同弹琴舞剑不过是利用你引那华谨的注意,可最终你那亲爱的母后比谁都毒,她一面故作姿态放我们走,一面却又暗派杀手来杀我们,甚至想让那群流寇侮辱姐姐。
好不容易从那北邙山上逃过一劫,最终却仍活生生地被你一箭射死在了凤凰坡上,回过头来你还说想听这两年来姐姐的生活。我告诉你,没有你插入的生活,哪一种对姐姐来说都是好的,你就是她今生的劫,是她的克星,你杀了她!”
一口气把所有的怒,所有的恨,以及所有的痛,全都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在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恐还是惧怕。
只见眼前那披着黑色斗篷的君王,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震惊,再到一点一点龟裂,最后极致的痛楚布满整张脸,他缓缓从椅内走过来,寒玉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到帐篷最边上,退无可退,她的后背紧紧抵住帐布,看着那男人终于走到她面前,俯视过来的眼神里,满满全是悲意。他问:“她当真如此恨我?”
寒玉张口想回答是,可是那悲恸的瞳眸却深深看进她心里,最终她只道:“不,姐姐不恨你,即使她所有的劫难都是因为你,她也不恨你。南越尘,你知道吗?你是这世界上最可悲的人,既得不到她的爱,也得不到她的恨。”她说的是实话,姐姐确实从未恨过他,这从姐姐以往的言行里可知,甚至说姐姐为当初利用他的感情这事感到深深的愧疚。
“是这样吗?”南越尘怔愣着,然后似有所悟般恍然道:“原来如此,她真的从未爱过我。”缓缓转过身去,步履极慢往那软塌而走,沉黑而高挺的背影,是那么萧然与孤寂。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躺下来蜷曲着身体,轻声说:“你出去吧,谢谢你告诉孤这些话。”
寒玉在掀帐而去前,再度回头看了眼那寂寞的肩背,最终沉声叹息。或许,杀了姐姐这件事,将成为他此生的噩梦,他也终究是个可怜人。
之后回南绍的行程中,南越尘再没有召见过寒玉。直到进入商怀城,马车才停下,她被留在了宫外的一所宅院内,而肖奈却进了宫,因为旨意已下,他将就任宫中侍卫副统领一职。这个安排令他们觉得彷徨忐忑,前路一片茫然。
对肖奈,即使与他吵得再凶,她也做不到放下,早就在当初他手下留情为她背叛影门的时候,就已经彻彻底底占据了芳心。即使明知这南绍是敌国,她也无法就此远离,因为他在这里。他在宫中执勤,不是每日都能回来的,于是生活就在日日期盼中度过。只知道他从那副统领升了职,变为禁卫军统领了。
当她突然出现害喜症状时,肖奈沉默地抱着她,第二日他就说:“你准备准备,我们晚上就成婚。”愣过神之后是羞恼万分,确实这么久以来,她都是无名无份跟着这个浪子。本以为他只是说说,却没想到了下午,就有人开始进出院子张贴喜字,当真是一副晚上宴酒婚礼的场景。
傍晚时候,肖奈就回来了,面带邪魅笑意,穿着大红新郎袍子,是那般英俊又倜傥。他请来了沈墨主持婚礼,来的是禁卫军里的下属,以及原来影门内的一帮兄弟,其中就有肖何。那晚他们喝得酩酊大醉,肖何抱着酒坛子骂肖奈:“好小子,连你都娶媳妇了,为嘛我就找不到一个正经的姑娘呢。”顿时惹来众人哄笑声。
自然那晚的洞房花烛夜,是在肖奈烂醉如泥中度过的,婚宴行到中间的时候,还有一个插曲。南王竟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却指明给的是新娘子。寒玉打开了那盒子,里头是一颗极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内屋。不管南王是何用意,最终她都把这贺礼给永久尘封在箱子最底下。
怀胎十月不可怕,生产也不可怕,做月子也不可怕,可当她做完月子走出屋门打算去给娃娃买贴身的衣物时,听闻那消息时,整个人被震得木在了当场。
跌跌撞撞冲进染尘殿内,亲眼看到那白衣胜雪的人儿站在那里,是她,真的是她,他们说南越尘殁了,他们说新王登位,他们说南绍出了个镇国夫人,他们说镇国夫人的名字叫——宁染青。
一声悲喜莫名的呼喊:“姐姐——”再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紧紧依偎拥抱。
正文卷 359.离家出走(长安番外)
我叫宁长安,我爹叫秦天策,我妈妈叫宁染青。
于是我疑惑了,为何我姓宁,而不姓秦?于是跑去问妈妈,妈妈想了好一会,只道:“你去问你爹吧。”夫子曾说,人之好学在于不耻下问,钻研到底,于是我真就跑去问了爹。
这回爹给了我个确切答案:“因为你妈妈姓宁,你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自然也姓宁了。”我深有觉悟,确实挺有道理的。可转身我就又疑惑了,为啥妹妹也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却偏偏姓秦呢?
琢磨了很久,又观察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妈妈抱着妹妹的时候,总是唤她宝贝;爹看妈妈的时候,比看妹妹都还要温柔;唯独对着我的时候,各个都很严厉,就连以前最疼我的妈妈,也总是板着脸跟我讲那什么家国天下的道理。
坐在那空旷的朝堂上,每天听那些朝臣商议听不懂的国事,乏味而又无趣。下朝之后想跟妈妈说说话,她却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妹妹长平身上,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我怒了,我要离家出走!
但离家出走的地点,我得好好想想。回东云?路途太过遥远了,虽然我真的很想去找阿七和他们家的小妹妹。原本我还很期待妈妈生个可爱的妹妹出来,现在却一点都不这么想了,因为那小长平就是个捣蛋鬼,还吸引了妈妈所有的注意。
那不回东云,我能出走到哪呢?小脑袋一转,有了!我笑着走到肖叔叔跟前一本正经道:“肖统领,孤想出宫走走,体察民情,你在前头带路吧。”
“大王,你……?”
我见那迟疑的目光,不由恼怒而大声道:“孤要出宫!现在!立刻!马上!”
不用说,我气势这么足,又是大王,谁能不买我帐?当马车轻快地驶出宫门,我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到底是宫外好啊,那空气是多么新鲜,那周围的人脸上的笑容是多么亲切,那街头的卖艺是多么有趣。我在前头东奔西窜的,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忘了离家出走这回事。
等到肖叔叔第九遍在我身后提醒:“公子,都傍晚了,咱该回宫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天快要暗下来了,暗想今日出来这么久,妈妈见不到我应该会十分着急吧。于是急匆匆地赶回了宫,一路飞奔着冲进染尘殿,正准备接受妈妈喜极而泣的拥抱时,却发现殿内不见妈妈与爹的身影,不由生疑起来,难道他们急得出去找我了?
这么一想,心中有了喜悦,妈妈和爹到底还是疼我的。正想呼喝来小喜子,命他派人去传讯,却见妈妈与爹从门外回来,手上抱着的不正是妹妹长平吗?他们脸带轻柔笑意,边走还边交谈着什么。我冲过去喊:“妈妈,爹!”等着他们惊喜上前,却见妈妈转眸过来看我,只微笑着问:“长安,从御书房那边回来啦,今天太傅有给你留作业吗?”
犹如一盆凉水把我浇个透顶,“我……我……”离家出走了啊!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怒得我转身就往卧房跑,后头还有妈妈的声音在奇怪地问:“咦,长安怎么了?”只听爹回道:“别理他,一会就好的。”我直接泪奔了,第一次离家出走宣布失败。
懒洋洋无精打采地过得几日,那天的失败深深打击了我的心。妈妈与爹一如往常那般,没有任何改变,我不怒,我要离家出走!
第二次离家出走,我没去找肖叔叔,而是找了小喜子。他作为我贴身的大内总管,出宫问题肯定难不了他,而且他比肖叔叔要好对付,随意糊弄个话头就把他给唬过去了。等大摇大摆走出宫门后,我慎重其事地考虑着这次要走去哪呢?不能这么快就回去,起码得坚持到天黑了,要不然妈妈和爹根本就不知道我离家出走这回事。
可再进街头集市,却提不起上回的兴致了,加上小喜子神经兮兮的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甚至还带了两个侍卫,这幅架势,别人远远看到我就绕开了走。我站在城门口看了好一会,衡量着是不是要走出那城门去。
小喜子见我如此深沉凝立,忍不住问:“主子,您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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