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再没有人会以为北军的出现是偶然,更不是保本,而是意在天下!到了今日,一直沉默了如许多年的北定皇族君家,将要踏上这政治舞台,势必要把这江山用血染红。权利真的就是一把世间最贪婪的刀,引得无数君王驱之。
环看四周将领们脸上带着笑,都在高兴南军退去,染青蹙紧了眉。
她的异状自然落在秦天策与宁飞扬的眼中,两人对视一眼后,宁飞扬走过去问:“阿青,为何摇头兴叹?南绍怀安被困,如今已无余力来对付我东云,这不是好事吗?之前你也提议要先击退一国,打破僵局的呀。”
“是好事吗?”染青冷冷一笑:“三国对峙的局面的确是破了。可若南军是被我方计谋给逼退的,确能涨我军士气,也得扬眉吐气。可如今北军分派兵力镇压南绍国都一事,势必要天下皆知,这支突来的奇军势将以最强大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眼中,他们还没战,就让军民恐惧在心了。这是其一,其二是北定的实力有谁知道深浅?他们后方是否还有军队?如今南军兵退,而北军又士气旺盛,他们引走南军,为的是何?为的就是铁蹄踏入我东云,直指我们脚下的幽州城!”
讲到最后,声音寒冽,神色严峻,场上众人再无喜意,全都觉得心头沉重。
战争还没结束,走了豺狼,还有虎豹,以东云一己之力要应对这两国的车轮战,前程堪忧,何来可喜悦的?下一刻,可能是又一场战争的爆发吗?
据说,如今南绍的国都怀安,是太后再次出山主持大局,率领两万禁卫军抵御强敌。这可能也是南越尘肯退兵的原因,毕竟太后是他生母,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城落难,而母后身死的。每个人心中都在疑问:北定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大?
夜幕沉沉,因为心中的焦灼,染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寒玉说她的心中装了太多事,会很累。并没说错,她是真觉得累。
没有人比她心中更烦忧,因为当北军出现时,不知为何,心内突然油生而出一种恐慌。本以为丽珠娘和长安,还有香儿母子留在北定是最安全的,有沐泽的保护,有北定安稳的环境。一个不争名夺利的国家,必然对子民也是厚待的。
可如今全然改变了,隐藏实力的北定竟然野心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还大。甚至更加……不能说卑鄙,战争之内,只能说谋略胜人。西面的北军中,必然有着良将与军师在出谋划策,故而才能步步为营到现今地步。
还是起身披了外衣,走出了屋子到庭院里。
明月当空,把地面照得很亮。旁边屋子的灯都是灭了的,寒玉与肖奈应该都已经入睡。不想惊动了他们,扰得他们不好安睡,于是走出了院外。整个将军府到夜里显得很安静,只有某些守夜的士兵仍笔直地站着。
染青想,一个国家,一座城,正因为有这些人,才能让君王、大臣、将军,甚至百姓得以安睡。人们总只记得王者的成功,将者的威武,却往往忽略了士兵的守护。
最应该敬重的,应该是他们。
“易先生,这么晚还没睡?”一个小兵发现了她的身影,恭敬问候。她温和地笑了笑:“失眠了,出来走走,你们守夜辛苦了。”小兵被她这么一夸顿觉赧然,脸色微红,嘴里连声道不辛苦,憨厚的样子煞是可爱。
辞别了小兵,沿着曲曲绕绕的亭廊踱步,特意找无人的地方走,不想多去打扰守夜的士兵。因着之前以身犯险之事,城内上下军士都对她非常崇敬,看到她总会很热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将军府的后院。
从没有走到过这地方,自从来了幽州后,她一向安分守己,甚少出自己院子。就是后来得到大家的信任和宁飞扬的器重后,也只是议事厅、书房,和住处三地跑。倒是不知这后院竟然还有个不算大的深潭,月色照耀下,显得光洁明亮。
湖色幽幽,这样的形容词用在上面,应是不恰当。但她觉得,月光铺盖下的这个小潭,格外的美。幽静、安宁,瞬间就让心内的浮躁平复下来。四处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此处甚为清,正可沉淀心神。
忽然瞥见一道身影隐在暗处,那处正放了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刚过来时,因为没注意,而那人又穿着黑色的长袍竟没发现,此时凝神一看立即认出是谁来。并且他的脚边还坐着金色毛发的猛兽,正是那越影。
心中一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没想就打算转身离开,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声响,吸引了那边的注意。越影立即竖起耳朵,首先站起来回首而望,本是威光凛凛的眼睛,在看到是她后,立即转为兴奋的光,却有惧于她眼内暗示的神色,没有飞跑而来。
私下里,她们已经约定好了,人前不要与她亲昵,幸而越影听懂人话,对她所言也听之,至今没算露出大的马脚,否则她真无法解释为何东云的神兽独独亲近于她。
“易青,既然来了,不如过来一起赏这夜景吧。”低沉的嗓音透过夜色,触进她心头。
染青无奈,只好回身走过去。“不知皇上在此,打扰了您的清静,还请恕罪。”微曲着身子,低首行礼。察觉到目光在她身上梭巡,最后听他说:“无需多礼。”
抬眼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移转,定在那黑幽的深潭上,定睛而看,月光正照在他脸上,把他神色瞧得分明,那眼中似乎有着忧思和……痛楚。不知为何,这样在月色中独坐的他,显得有些孤寂和悲凉。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让他情绪如此外露。
正文卷 273.时过境迁
军中并无任何大事发生,就是战争局势不利,以他的心性,也万不会如此颓败。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不知皇上为何事烦忧?”秦天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她站在身旁,微微一怔后转眼看来,目色复杂,轻问:“你怎会觉得我在烦忧?”
其实话问出后,染青就在懊恼了,如此敏感时刻她不是应该明哲保身,尽量避免与他多对谈的吗。如今被问起了,也不能再推托,忽略他问话里的称呼改变,诚实而言:“因为皇上的眼睛流露了情绪,属下才得知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回染青没敢再多嘴去问,而秦天策也不要她询问,自己惆怅地讲了出来:“三年前的今日,我最心爱的女子逝去,当我跋涉千里找到她时,只看到一摊不完整的白骨。”
染青要极力控制自己才不让神色有变,心里却在翻涌而开,剧痛瞬间麻木整个心房,他在说她吗?已经三年了?是了,连她都忘了,距离北邙山之行有整整三年了。那时她从北定出来时,就已经过了两年多,没想到又到了冬季,又到了那个寒冷彻骨的日子。
他说,他最心爱的女子,是指她么?
从她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他的侧颜,双眸凝目看着幽潭。他刚才说话,语声平静,并不激动,但神色却是化不开的悲伤。明知道不该再问下去,可心里有个声音却迫使她去想知道:“那为什么你会让她沦落到那样悲惨的地步?”
这个为什么,她当年就一直放在心里,没有问出口。时隔三年,伤痛或许淡去,但却仍旧是她的心结。如果他在以为她死后,曾经真的如此痛苦过,那为何不早一点,不早一点对她好?让她免受那些绝望孤苦。
秦天策呼吸一紧,猛转身过来,眼神紧迫地盯住她,这是她心头的质问吗?她在质问他为什么!几度张口想解释,可是却找不到哪一句能抹去过去的伤痛,只得沉痛而言:“是我对不起她,晚到一步了。”
染青眸色变冷,晚了吗?这就是理由?“若送你真的爱她,就不会晚那一步。有时候,晚了就是晚了,没有理由。这世间什么药都可以配齐,唯独没有后悔药的。”
曾在她最最绝望之时,她不止一次地祈求老天,让秦天策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来救她。只要他出现,她愿意放下过往,只要他出现,她愿意与他重头来过。可是终究敌不过命运,她与他失之交臂,再难回头。
秦天策,你何止是晚了那一步?你是晚了许多步。
“我知道,已经酿成大错,就算再悔不当初,再痛苦也无济于事。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吧,要我每日每夜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让心变得空洞。”在说出每一句话的同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她的眼。
染青却是侧转开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轻叹:“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今晚的她变得不对劲了,明知这样说话会出事,却就是止不住那话头。她看不得这个男人如此作态的后悔与痛楚,因为,那会……让她觉得难过。
不得不承认,看他如此痛苦,心如撕裂般的疼痛。可后悔有什么用?落花不会有芳香,流光不会再现;韶华不会有重归,他们之间逝去的那些也不会再重返!
若不是沐泽救得及时,她就真的是那摊白骨,根本没有机会在这里听他讲这些。不是她要去恨,去计较,实在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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