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着脚走到那方血红之地,秦天策把碎骨和布片,包括那块玉都带走了,却没有带走这鲜红的雪。俯下身,把那雪捧了起来,撕下袍摆之下的白色内衬,把所有红色的雪仔细捧在上面,掌间一运气,雪就开始融化,红色的雪水把白布染红,有渗透进雪地里的,他再此捧起,如法炮制,直到雪白上没有一点红色,最后收起了那块红布,小心地藏进怀中。
不管有没有资格,他都想留一点念想,以供缅怀。清然,算是我最后一点自私吧。
闭上眼,泪滑落,顺着脸颊滴在雪地上。他垂首到底,唇贴在雪中,呼吸着雪的气味,喉间压抑地唤:“清然……”滚滚而落的泪,全部掩埋其中。
身后是他的心腹,无声地看着,从不见太子这般悲痛欲绝,是有多痛才会到如此天地?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而沈墨没有在看,只是垂着视线一动不动,他的心中是化不去的悲,如果可以他也想这样肆无忌惮地哭,可是他不能。
良久以后,南越尘拭去了泪痕,终于站了起来,仰头看了看天际,迈开步伐往前。
沈墨潋去眸中的悲恸,紧跟南越尘其后。他有种直觉,太子心中必然有了什么决断,看他坚毅的神情就知道。或许他该好好选择一下,究竟该效忠于谁?
回首看了眼身后留有痕迹的雪地,苍茫的白色,宁染青,你真的去了吗?
两批人马,从同一个地方纷涌而来,又从同一个地方,分散而走。
两个男人,一个带走了碎布残骨和血玉,一个带走了染了血的红布。或许,他们带走的还有绝望与悲恸。
千年调,一旦空,唯有纸钱灰;晚风吹送,尽蜀鹃血,啼烟树中,唤不回,一场春梦。
正文卷 227.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是什么在牵引,走进了一间书房,书案上摊开着一本古书。走近一看,记载的是一则寓言典故:话说有个叫庄周的人,有一天他梦见自己化身为蝶,栩栩然而飞,悠然自得地畅游在天地之间,浑然忘我自己是庄周其人;后来梦醒过来,发觉僵卧床内,不知蝴蝶已经何往,于是他陷入了一个困境里,讲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看完这个故事后,心中也在疑问,是虚渺的梦境在人的现实中,还是人活在了梦境里?那她此刻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最终满目白雪皑皑,然后一片暗寂。
目光流转,落在了书页最底,轻声喃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句从书页中漂浮起来,拆成一个一个字,然后每个字慢慢飘进她脑海……
“然弟?”一声呼唤拉回她的心神,仔细听,觉声音遥远来自天际,温和熟悉可安抚人心,但,那是在唤谁?
又是一声呼唤:“然弟?”声音近了一些,听得更清晰了,忍不住想要去看这个发声的人长什么样,有这么磁厚好听声音的人定也好看吧。
游离思绪从深空里一点点抽回,眼睛眯开,瞳孔渐渐凝起有了焦点。目中倒映的人影,因为看不清晰,只觉轮廓有些熟悉,眨过眼再次凝视,只见那人剑眉入鬓,眸不点若墨,眼底清澈,鼻梁挺直,唇边笑意梨花般洁白。纯白色衣袂飘飘,衬得他犹如谪仙。
白色、梨花、清澈、谪仙……这许多词慢慢串联在一起,脑中有根神经忽动,沐泽?
“大哥?”怎么会是他?她不是在北邙山上吗?难道还在梦中?绝境里寄望有人来救她,然后出现了这个她心目中的大侠?
沐泽纯澈的脸上闪过欣喜,“然弟,你终于醒了。”
想要抬手去摸一摸眼前的人是虚幻泡影还是真实的,可手没抬动,只动了手指就觉全身仿佛被鞭挞过一般,“嗯……”缓缓吐了一口气,忍耐着等待刺痛过去。
能感觉到痛,那就不是梦了,是真的。陷入黑暗前的记忆如潮而来,在带着彻骨的恨意和绝望中,她闭上了眼。岩缝,果树,白雪,保胎丸……
孩子!她骤然清醒过来,瞪大双眼,想用手去抚摸腹部,可是哪里有抬手的力气,她甚至都抬不起身子去看一眼那处,只觉浑身没有一点知觉。
在那最后的时刻,宝宝跟她抗议,痛的在地上翻滚,保胎丸掉落地上,指尖的距离够也够不到,可最终靠着恨意积聚的力量拿到手中咽下。这些她都记的清清楚楚,可是宝宝呢?他……还在吗?
冰凉的手触及到温暖,是沐泽握住了,牵引着放到了她肚子上,柔声道:“然弟别怕,孩子还在,我给你输了内力,也喂你喝下了安胎药,你和他都好好的。”头顶上的俊颜温和地笑着,如春风拂过一般。
你和他都好好的……一句话就逼出了染青的眼泪,这是天地间最动人的语言了。目光从他脸上转移,任眼泪迷蒙而下,模糊里看到上方的屋顶。真好,有屋瓦遮,没有风雪和看不到头的路了。
她终于绝处逢生,获救了。
“大哥,你怎么会找到我的?”茫茫雪山上,沐泽怎会找来,他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沐泽的眼中露出一抹心疼,袖中的手要握得多紧,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把她拥进怀里。初见她时,她虽然眼底有着轻愁,却没有如这般绝望。
此刻的她,浑身骨瘦如柴,肚子挺起,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因为她几乎就是皮包骨了。他发现她的时候,倒在岩洞里奄奄一息。他的手几乎都是颤抖的,害怕探往她鼻前的手指,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在察觉有微弱气息后,立刻拿出怀里的续命丹,先保住了她的命脉。然后用斗篷抱起她快速下山,寻找大夫为她医治。就这样,她也整整昏迷了三天。大夫说,她寒气入体太深了,就算醒过来,身子也不会好利索。需要长久调养,才有可能恢复。
“然弟,你被劫持出东云皇宫的事,已经天下皆知,我又怎会不知?多方查探,知你往北定方向而去,立即就找了过来,邙关查访甚严,猜测你可能进了北邙山,想从山上翻越过关,果然被我在岩石下找到了你。”
当初离开时知她罗敷有夫,而那良人还是身份极尊贵之人,顿觉痛彻心扉,以为此生再无机会相见。哪里知道居然劫难会发生在她身上,此时再见,她再不会笑颜如昔,眼中藏不去的悲恸和绝望。
人生若真的能如初见,如果她还能像那时的喜乐,那他宁愿不再见。
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尝到人们常说的咸涩的味道。沐泽笑了笑,把眼角微微的湿润在笑容里掩盖住,柔声道:“然弟,等你修养一阵子,我就送你回他身边好吗?”既然都有了他的孩子,定然是爱他入骨了吧。
染青愣愣看着男子梨花般纯净的笑容,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情意吗?嘴里泛起苦涩,故意忽略他的问题,转过头打量四周,醒来一会,已经些微有了点力气,不至于不能动弹。“寒玉呢?”记得陷入昏迷前已经天黑了,沐泽在山中找到还有气息的她,时间应该与寒玉下山后找人回来救她很吻合,应该会碰上的吧。
清俊的脸上却露出不解的表情:“寒玉是谁?”当初东云街头时,寒玉与染青一样都用了假名,故而一时莫名。
染青一惊,难道没遇上?想起什么,抬手一摸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没有了。
“你脸上的面具被我拿下来了,那东西戴久了对皮肤不好。”沐泽温和地说,说起那面具,当他看到的时候,不得不赞叹的确做工很精致。可他既然有意去山中找人,自然是不会错过每一个可能,当时只略微一观察,就认出是然弟了。
染青想可能是寒玉带了面具,沐泽没有认出她来,所以错过了,揪住他的衣袖问:“大哥,你上山的时候有碰到什么人吗?寒玉与我一样也戴了人皮面具,她就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时跟在我身边的人,你们还一起对抗敌人过的。”
沐泽眼中闪过了悟,经这一提醒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了,可是:“我上山的时候,并未遇到人,只在岩缝里发现了你,没有看到其他人。”
“那你是何时上山找到我的?”
“三天前,找到你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若不是我警觉附近有人气,可能就会错过你呆的那个岩洞。”因为看到那里有果子摘动的痕迹,所以他才走到近处去看的,也幸亏他谨慎地去看了,才能救下她。
那北邙山被雪覆盖了后,路就看不清了,可能沐泽与寒玉走岔了路,没遇着。
轻叹一口气,老天总算慈悲,让她和孩子熬过了风暴,熬过了黑夜,也等来救援。宝宝,你和妈妈真是福大命大。
温柔地轻抚小腹,鼓鼓的似乎很柔软,又似乎很坚硬,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感,那是生命的感觉。“大哥,这是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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