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看了良久,方用沙哑的声音道:“金老爷请!”
金老爷呵呵笑道:“姑娘请!”
陈湘如执起一子,“啪”的一声,落定棋局,这样下棋当真是少见,这分明就是送死。
金老爷很是怀疑,她到底懂不懂棋艺,拿起白子,三子落定,黑子便死了大片,他倒要瞧瞧,这棋局还如何走下去……只是走到十四五子时,金老爷整个人都呆住了,明明是对方死定的棋局,可现下被困的却是他。
陈湘如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男子也难得有几人有此等魄力,她小小年纪,此刻却端坐对面,一脸云淡风轻,而眸光里更是胜券在握。
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此等棋艺,难怪李湘华极为看重,都道她歌舞不错,可没人知道她的棋艺也让人意外,这棋艺竟在金老爷之上。
金老爷两指夹着白子,心悦诚服地道:“在下输了!”
“十九子,金老爷一言九鼎,小女在这儿谢过金老爷侠肝义胆,谢过金老爷相助我们姐妹。”
金老爷掳着胡须,看看棋盘,又看这仿佛游戏一般就胜了棋局的陈湘如,不由得放声朗笑起来,笑声里含着赞赏、带着探究,“陈姑娘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棋技,令人佩服!”
“金老爷谬赞,小女愧不敢当,只求金老爷尽快相救我姐姐。”
金老爷敛住笑意,当初他原是不想帮忙,那话不过是随意一说,只想让她知难而退,哪曾想到,竟变成这等模样,“不知陈姑娘要在下如何搭救李湘华姑娘。”
陈湘如求上门来,就没想过要吞吐、做作,抬起下颌,就如前世的她,有着尊贵的身份,家里家外,她都是掌家人、大东家,“求金老爷帮我姐姐脱离孙公子的魔爪,此事越快越好,湘如为救姐姐已顾不得这许多,他日再回报金老爷的厚恩。”
她只想帮李湘华,不能让孙公子将人毁得彻底,身上那十余枚用蜡油烫伤的印痕瞧在眼里,不忍目睹,现下伤痕少可抹些药膏,倘若再在那印痕继续落油烫伤,就要留下疤痕,在这行对女人的身体最是要求严格,不容有半分瑕疵。
虽说李湘华原是艺伎,可当卖身了一回,这一生都无法再扭转。
陈湘如顿时改变了金老爷的看法,不再拿陈湘如当寻常女子,只怕此女他日声名定是在李湘华才艺之上的奇女子。
“你要报答我……”似不相信,更似追问。
陈湘如肯定地道:“金老爷助救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金老爷依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虚怀若谷,没有半分瞧不起,反有些欣赏面前的陈湘如,笑罢之后,道:“陈姑娘且先回去,等着消息吧。”
“多谢金老爷!”礼貌地告退离了金府。
候青域自屏风后出来,定定地看着棋盘,“好厉害的棋艺,一招置之死生而后生竟反败为胜。”
金老爷双手负后,“这女子不简单。”
陈湘如的身上,并没有多少风尘女子的俗气,相反的有一种洒脱、果决与自信,她似一早就笃定金老爷会帮忙,或者说她那好奇的凝望棋盘,其实是故意诱使金老爷与她下棋。
*
陈湘如回到自己房里,刚换回衣衫,便见香兰急急在外敲门。
柳姨与千娇阁的花妈妈在屋子里说了大半晌的闲话,这才去歌舞坊,一见陈湘如没在,立马就火了,令香兰来寻人。
“真当她是大家小姐不成,大家都在习练歌舞,偏她不露面了,去!快把人给我叫来。”
第010章 夸赞
更新时间2014-11-18 9:31:08 字数:2221
第010章夸赞
早前,李湘华是这楼里的头牌,柳姨还顾忌两分,而今这头牌换成了香玉姑娘,自是另一番际遇。
一早就想把李湘华从头牌上换下来的,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了,二十又二三了,从她十五至今,待在这位置上已经七八年了,算是楼里呆得最久的一个。
陈湘如开门后,随香兰匆匆往歌舞坊移去。
她虽求过金老爷,却不知这事最快能何时办成,倘若今、明两日办不成,这两晚绝不能让孙公子再糟蹋李湘华。
香兰放慢脚步,看着心事重重的陈湘如,轻声道:“湘如妹妹这是怎了?是为湘华的事担心么?”
陈湘如无奈轻叹,“只怕姓孙的要毁了湘华姐姐呢,我不甘心。香兰姐姐,打小我们几个是最要好的。”
香兰张望四下,见无旁人,这才压低嗓门:“早前,柳姨的意思原是将湘华包给金老爷两月,能得一万两黄金,如此就有钱偿给孙公子。”又压了压,低若蚊鸣,与陈湘如并肩而行,道:“这事儿竟被香玉给知道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挑唆了孙公子出一万两黄金包湘华半月。柳姨见原是湘华自愿替你,又多得了钱,她哪有不乐意的道理,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可恶!姐姐早前没少帮香玉,她倒在背后使起手段来。”
李湘华在头牌的位置上太久,只怕香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想借了机会拉下李湘华,也好让她上位。
“你可别张扬出去,要是让香玉知晓是我告诉你的,指不定会如何怨恨我呢。”
陈湘如轻声道:“香兰姐姐,我知道分寸。”
因近午时分才开始习舞,少不得又被柳姨拿着柳枝给敲打了数下,陈湘如忍着痛,在舞师带领下舞动长袖,直跳得日落西山,正为晚上的事犯愁,却见绿柳奔了来。
她惊道:“莫不是姐姐出事了?”
绿柳连连摇头,面含喜色地道:“也不知是怎回事,孙公子把李姑娘转给了金老爷呢,从今晚起,**李姑娘的人变成金老爷了。”
中途更换雇主,这若在以往也是没有的。
无论怎样,李湘华不用再服侍孙公子。
陈湘如到李湘华屋里时,李湘华已梳洗完毕,正坐在八仙案与金老爷下棋,你一子、我一子,李湘华的心情已然大好,见陈湘如过来,笑着指了指一边的座儿。
金老爷也在想,陈湘如的棋艺不俗,难不成是李湘华所授,可这番一下,就发现两个的棋艺相差极大,很显然陈湘如的棋艺在李湘华之上,李湘华下不过他,可他又下不过陈湘如。
一棋毕,金老爷大胜,他笑道:“湘华,你的棋艺远不及令妹呀!怕是令妹的棋艺不在候公子之下。”
李湘华意外地抬头,颇不敢相信地看着陈湘如,陈湘如的棋艺是她所授不假,与她不相上下,哪里会比她强,可金老爷竟拿陈湘如的棋艺也候青域比,这会子她吃惊的不是陈湘如的棋艺,“妹妹今儿找过金老爷?”
陈湘如笑而不语,欠身道:“多谢金老爷伸出援手。”
金老爷朗声道:“这小丫头说要报答我呢,为了帮你,老夫把府里最美貌的歌伎舍了去。”
用一个美丽的歌伎换做了李湘华的入幕之宾。
李湘华起身道:“妹妹鲁莽,让金老爷笑话。”
“不,我倒想听听,陈姑娘如何报答老夫?”他含着笑,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眼下金老爷依旧为如何在临安府站稳脚跟,重新谋划生意而发愁。他打了个手式,示意让陈湘如陪他下棋。
李湘华起身相让,陈湘如落座,各执一子,相对奕棋,不紧不慢地道:“小女虽在风尘,倒是常听人说过一些关于生意场上的事儿,请金老爷说来听听。”
李湘华低喝一声“放肆”,在她眼里,陈湘如一直都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妹妹,胆小怕事只不屑说,更因陈湘如的母亲陈银欢的过早离逝而缺乏安全感,一遇到事,就躲在李湘华的身后,用一双巴巴儿的眼睛瞧着她,没想这回竟是陈湘如去求了金老爷相助。
李湘华还好奇呢,怎的孙公子写了一纸合约把她转给金老爷,也就是说,还剩下的十二日,李湘华的雇主变成金老爷,这样的事虽有些不好听,但总好过被孙公子继续折磨,好过被他毁掉的强。
金老爷连连摆手,止道:“不过是闲聊说话,你也不必认真。”他总觉得,陈湘如可不是任意说的,更像是成竹在胸。
金老爷问:“早前在下在北方燕云数州原是做钱庄、当铺的生意,可举家迁到临安,原还想做早前的生意,可一出门,发现各处店铺林立,一时半会儿改做旁的也不成。”
陈湘如面露凝重,“北方群雄争霸,藩镇割据后,不少北方商人、富贵人家举家迁往南方以避战祸,能做的生意早前都做了,金老爷若想在江南立足,维持生计,恐怕不能只在江南做生意,还得更退一步,入益州,将江南的好东西运往益州销售,同样的,把益州的稀罕物运到江南来售卖。”
益州,乃是蜀地的首府,又称芙蓉城、锦官城,更是蜀锦织造之地。
李湘华并不说话,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老爷。
金老爷面露深思。
“北方已乱,这江南何时不乱尚且难说,自古以来,这蜀地倒是一个避战安宁之处,若在临安、益州两处经商,进一步可在江南站住脚跟,退一步,他日江南再生战事,亦可避战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