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李湘华没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陈湘如竟把奶娘、孩子安顿在自个屋里。这住上几日,陈湘如一出门,身上还不得是一股子怪味。
柳姨想骂人,可又知陈湘如就是这脾性,惹急了她,她也是会训人的主儿,“哪能养在你屋里,西头最边上那间屋子还空着呢,我让人收拾收拾,让奶娘和孩子住那头去。”
因太靠西边,冬天那屋子寒冷非常,已经好些年没住人了,柳姨记得李湘华未满三岁前就是住在那屋里的,后来她生了柳明诚,也是养在那屋里的,那边自来没人去,倒还算清静。
顿了一下,又道:“使用的东西你自个添补,奶娘、孩子的花销,你可得另加银子,别想我给你补上,你可别忘了,李湘华已不是这楼里的人,她可是赎身的外头人。”
陈湘如道:“多谢柳姨。”
柳姨也想拒绝,可她也是有儿子的,想想那些年她养柳明诚,李湘华因年幼常领着柳明诚玩耍,还有陈银欢也是帮上她大忙的,她原想冷脸训斥几句,她虽有时冷心肠,又说些银毒不着边际的话,可何曾不羡慕李、陈二人的情义,一个死了,一个因为一句承诺,把前者留下的女儿视同己出,谁说他们这行没情义,这有情有义的女子也多着呢。
柳姨伸长脖子,看了眼小榻上坐着的木氏,一边放着只包袱,怀里抱着乖乖。
乖乖,这是路上时陈湘如想到的名字,她突地忆起小时与李湘华养过一对小白兔,那对小白兔一个叫大乖乖,一个小乖乖,她和李湘华还说,大乖乖是李湘华,她就是小乖乖……
李湘华没了,可留给她的美好记忆还有。
陈湘如会永远记得,她曾有一个姐姐,拼尽一切来护着她。
这天夜里,柳姨少有的没再安排陈湘如的生意。
柳明诚弹了几支为姑娘们跳舞的琴曲,上了西楼,一路埋着头,近了陈湘如的房门前,却见陈湘如正领着绿柳、绿桠两个丫头在忙碌,而木氏则抱着瘦弱的孩子坐在倚窗的小榻上。
陈湘如道:“先把奶娘的床移过去,明儿再使些银子,让人打造一张更大些的,再买两只红泥小炉来,备些上好的木炭,若是夜里奶娘饿了,不便下楼到大厨房吃食,乖乖小姐不能冻着、饿着,有了红泥小炉,奶娘可自个做些吃食。到冬天时,这红泥小炉也能派上用场……”
香兰坐在桌前,看着忙碌的陈湘如,早前还以为自己到底年长几岁,许能帮衬上陈湘如的忙,可这会儿一瞧,陈湘如什么都懂,处处安顿是妥帖,香兰能想到的,陈湘如也一并想到了。
柳明诚轻唤一声“湘如妹妹”,原想安慰她几句,没想陈湘如倒已振作起来了,“你还好吧?”
“死者亦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柳哥哥,我听姐姐说过,小时候你们也是极要好的。”
柳明诚许是哭过,眼眶有些红,轻声道:“明儿我去瞧瞧她。”
说了几句话,柳明诚离去。
陈湘如又取早前她不用的窗纱、窗帘,叫了护院打手来帮忙,一把将西头的小屋打扫好了,又寻了个一位姐妹不用的旧衣橱过去。
有人听说李湘华没了,想到数年相处,难免哭了一场。
柳姨竟寻出几身柳明诚小时候穿的小衣服来,令婆子送了过来给乖乖使用。
第035章 毒计
更新时间2014-12-13 8:30:25 字数:2212
第035章毒计
两日后,木氏与涂乖乖住的小屋子就布设好了,虽不如陈湘如住的屋子体面,可里面所需也一应俱全,还换了一张体面的大床,婴孩的小摇床、桌案、半新的绣杌,又有两只红泥小炉,备了一袋子的上好银炭……
陈湘如又安排了绿桠去帮衬木氏,木氏因从心眼里瞧不出风尘女子,整日里呆在屋子里,鲜少出门,一日三餐也是绿桠从大厨房里取了,送到她屋里去,木氏会趁着涂乖乖睡熟时拿着尿布等物到后院清洗,一洗完就急急回来。
陈湘如做主,把绿叶许给了张管家的大儿子,张大牛也不过刚十五岁,绿叶十三,先许了人家,这圆房成亲的事都交给了张家人做主。
张管家还想着攒了钱给张大牛买个媳妇,而今连这钱也省了,绿叶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早前虽不会做豆腐,可没几日就学会了,张管家夫妇倒也满意。
李湘华出殡那日,临安城的风尘女子都送了行,陈湘如将人安葬在李湘华买的田地附近,又让石家人逢七烧些纸钱。
这日,木氏来找陈湘如,道:“陈姑娘,奴婢能与你商量一件事,而今小姐满月了,一日日倒也健壮起来,奴婢想带她到乡下去,你放宽心,我定小心服侍着。”
陈湘如不假思索,当即道出:“不行!”
木氏眸里露出几分不屑,还含着鄙夷之色。她瞧不起她们这行的女子。陈湘如不想刻意去改变什么,她本是烟花女子,就得接受别人那怪异的目光,是敬重也罢,也不屑也好,她必须坦然面对。
“我答应了姐姐,会亲手将乖乖哺养长大,我会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安心,我答应你,待她满三岁,便允你回家与丈夫、儿子相聚,一月中我会恩允你一天回家探望。”她稍停片刻,眼神犀厉,“你要么留在这儿用心服侍乖乖,要么辞工,我应你的每月一两又二百纹月钱,一纹都不会少。”
在这乱世之中,许多奶娘甚至是无月例上工,陈湘如给的这个价当真很丰厚。
木氏听陈湘如这么一说,又从绿柳手里领到了上月的工钱,再不提要把涂乖乖带回乡下服侍的事。
*
李湘华去了,陈湘如似乎更忙了,整日应付着各式各样的诗画会、酒会、茶会,越发的应付自如,每一次酒筵,不过是斗斗诗、对对子,又或是听东林诗社的文人们聊些天下大事。
今儿有些不同,众人说罢了天下大事后,又闲聊起临安城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唉,临安近来也闹偷贼。”这叹气的是涂三公子。
钱公子面露疑色,“哦,是么?我瞧这城里倒还妥当。”
涂二公子接过话,“可不是奇了么,白莲镇离我们这儿不远,三天前的夜里,涂九家闹了贼匪,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抢劫一空,可报了官,也没寻出贼匪呢,只得不了了之。”
陈湘如面无表情,倒是花娇带着审视,与白如雪道:“我听说,涂九早前的家里只几间茅草屋,又三十亩祖上留下的田地,如今可有上百亩田地,还建了体面的二进砖瓦房,就修在白莲镇的镇口上,最是耀眼了。”
白如雪一脸不屑地道:“那是李湘华生前替他置备的,李湘华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执拗了一些……”
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不肯让步,反倒搭上她自个的性命。
陈湘如只不说话,这种事,言多必有失。
花娇又道:“都纳了两房侍妾了,若不是李湘华养着他们,哪能过上体面日子,许是在乡下树大招风,引来了偷贼,丢了值钱东西不说,还招了一场大火,说是新建的上房都化成了灰烬,好在家里没闹出人命来。”
白如雪勾唇笑道:“我瞧着,这偷贼是怕被人追去,故意烧了房子,他们好脱身。”
陈湘如依不说话,只是静默地听着。
金老爷摇头轻叹,“如今还是小心为妙,城里倒还安全些。”又笑着道,“我听闻昨儿孙公子也出了意外。”
陈湘如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恶霸近大半年倒是收敛了些。”
花娇也听人说了,道:“哪里收敛?若真晓收敛,就不会招来横祸。”
一边有位金老爷介绍来的年轻公子,见除了男子,便是几个原出身风尘的姑娘,也是知男女之事,不由道:“据我所知,昨日清晨,孙公子带着家奴到郊外骑马,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前去搭讪,竟与人家拉扯起来,被这姑娘的兄长瞧见,与他大打了一架。原已罢手的,可有人竟认出了孙公子,说他玷染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这男子气急,提了菜刀把孙公子给阉了,还说他家的妹妹不能被这种人污了名节。”
为保自家妹姝的名节,居然提刀阉人的,当真是少见,想来这位哥哥素日是疼极了妹妹,否则寻常人也做不出这等到事来。
陈湘如抬眸看着金老爷,彼此会意,错开眼神。
“孙家昨儿午后就将这案子闹到了知府衙门,你道怎的,没想这阉掉孙公子的男子竟是知府老爷家的亲戚,知府询问了几句,便把人给放了,还赏了孙老爷二十大板,说他教子无方,不奉靠山王世子之令在家反省,反倒在城外惹事。”
陈湘如突地忆起,后日就是李湘华的七七之期,她正好用好消息告慰李湘华的在天之灵。
诗画会一结束,陈湘如与花娇乘轿离开,因软香楼、千娇阁都在烟花巷,一条街上住对门,倒也方便。
夜里,金老爷来找陈湘如奕棋,两人相对而坐,陈湘如执起棋子,神色寡淡。
陈湘如笑道:“金老爷好手段!”
金老爷看着面前这个少女,一年多前她还是个稚气的孩子,而今行事说话越发像个历经风霜的大人,“姑娘的手段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