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思量一番,又重新拿定主意,还得让李湘华再做这软香楼的头牌。
这日,待姐妹二人从聚会回来,已是午后,柳姨站在门前,笑盈盈地道:“乖女儿,回来了?”一脸谄媚的笑,迎上李湘华,道:“你的房间我已令人重新收拾过了,还照以前的样子。”
李湘华神色淡淡,早前香玉有几日盖过她,便被柳姨从头牌名伎的屋里赶了出来,不由讥讽地勾唇道:“我还住昨儿住的房子,不用易来换去,柳姨不嫌麻烦,我还嫌累,要是柳姨当真有心,就让我迁到湘如隔壁去。”
湘如的隔壁,住的可是香梅,此刻娇呼一声“湘华姐姐,这话可是当真?你要和我换房间。”李湘华的房间一直是楼里最好的,用的物什齐全不说,也装点得最奢华的。
柳姨啐骂一声,“当真不知几斤几两了,瞧瞧湘如,人家都能大把地赚银子了,可你倒好,就会使老娘的银子,那支《凌波舞》学了多久了,至今也跳得不成样子,明儿要是再学不会,也别吃饭了。”
香梅原比陈湘如略大些,约莫是六七岁时,被柳姨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
近来,因临安城内有北方过来的难民,有百姓为给儿女寻口饭吃,便卖儿卖女,亦有的明知是入烟花巷,也不得不将人贱卖掉,只为给家人一条活路。
软香楼的人突地多了起来,厨房里、后花园和楼里都多了一些白日习歌舞的,夜里当粗使丫头的姑娘。
香梅正欢喜呢,还想再问几句,被柳姨的话一吓,再不敢支声了。
她比湘如还大一岁,如今湘如都会给柳姨赚银子,而在这楼里,人人都是捧高踩低,你红了,有人捧,那你就是楼里的主子,你要是赚不来银子,就是贱作的,哪怕被客人打骂,也没个人管。
香兰因素来与李湘华、陈湘如姐妹交好,近来的待遇竟能与香玉同等了,柳姨出钱给做新衣服不说,还给她屋里添补了不少东西。
香兰此刻站在人群里,轻声道:“华姐姐、如妹妹,估摸着你们要回来,我让绿藤从厨娘备了你们爱吃的莲子羹。”
柳姨脸上笑着,眼里犀厉,对周围的姑娘道:“与香兰学着些,都是打小一处长大的,竟不知道心疼姐妹,你们吃的、用的,全是湘华姐妹赚来的,一个个就整日的吃酸拈醋,有这本事,倒是出去给我赚些银子呀!”最后这半句,她是冲着香玉的房间说的,“当自己是富家小姐么?三百两银子一晚的还不接,倒接了个二百两银子的生意……”
香玉昨夜因有生意,到现下都没起来。
倒是那客人睡到晌午前用了碗粥就离开了。
李湘华搬到了陈湘如的隔壁,而陈湘如是清倌艺伎,住在软香楼西边的侧楼上。软香楼的阁楼几乎是连通的,楼与楼、阁与阁之间又建了走廊,可从正楼的二楼长廊进入西楼二楼。
软香楼,有正楼一栋,是三层楼的,一楼是大厅,设有献舞的舞台,地上铺着波斯红毯,一侧有一条铺了红毯的楼梯;二楼则是吃酒喝茶的雅间,三楼也是。但东楼为卖身姑娘的房间,西楼是清倌艺伎的房间,东楼最大、布设得最华丽,其间当属李湘华住的最为奢华。
现下这房间空了,李湘华只挑了自个紧要的衣饰等物搬到陈湘如隔壁房子里,这也就是说,从今儿开始,她不再卖身了,要规规矩矩地做一个艺伎。
香兰领了绿藤,捧着羹汤进了李湘华房间。
绿藤偶尔做她的服侍丫头,帮楼里做些杂活,但每日也练曲、跳舞,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李湘华正坐在桌前,神色俱厉地道:“你这性子越发古怪了,早前瞧你是个胆小的,瞧瞧这几月,越发没个管束了。”
陈湘如低垂着头,想前世虽与大姨娘斗法,早前有祖母助阵,大姨娘也不敢明着为难,背里使坏却有不少。祖母过世,陈湘如那是屡战屡勇,越战越有经验,到底是将大姨娘母子给逼出陈家大宅,最后陈家也成了她和两个弟弟的天下。
通常只有她训别人的份,谁敢说她她半句不是,若真有行得不妥的,大管事也是和颜悦色的指出来,生怕说得重了惹她不快。
这会子,李湘华如同一个严厉的长姐,“今儿茶会上,你的胆儿真够大的,居然敢评说靠山王世子的字好是好,只是太刚直了些。那么多的人,哪个不是名士才子,不懂书法的,人家不说,偏你就说了……”
香兰见李湘华说得很是厉害,今儿一回来,香兰就见李湘华的脸色有些难看,也难怪,虽然陈湘如不是她亲妹子,那可是因为母亲义结金兰,她们二人一出生就由两个母亲结义成姐妹的,两个人打小就情感深厚。
李湘华一回楼,就暖声对香兰道:“劳兰妹妹帮我们张罗一钵羹粥来。”
第022章 礼物
更新时间2014-11-30 9:31:06 字数:2120
第022章礼物
即便楼里有姑娘笑话香兰,说她快成李湘华姐妹的服侍丫头了,可香兰只当没听见,该如何对待还如何对待,轻声道:“你都训骂大半个时辰了,我瞧如妹妹是知错的,就别再骂她了。”
“她这性子太直了些,我瞧着有些不对劲,就与她使眼色,她倒好,不管不顾就说出来了,没瞧靠山王世子那脸当时就白了。”
说人的字太刚直,路直易折,人直易伤,那隐中的含义,在场的人哪个听不明白。
李湘华厉声道:“她这性子再不改,将来是要吃大亏的,自儿个得罪了人,他日还不知道呢,干我们这行,可不敢得罪人。”
香兰打着哈哈,一边宽慰着李湘华,一边又对陈湘如道:“你且与华姐姐赔个不是,往后再有这种事,忍忍就是。”
陈湘如抬起头来,讷讷地看着香兰,道:“原是靠山王世子要问我的,连他自个都不相信他的书法真是一点毛病没有,我不过是……”
李湘华提高嗓门,斥声道:“给我闭嘴!”伸手凿在陈湘如脸上,“瞧瞧,我说了这大半个时辰,依旧是个不知错的,反倒认为她有理了,快气死我了……”
陈湘如站起身,笑嘻嘻地道:“你就别生气了,这事不出也出了,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训我有什么用?”
“你得答应我,下次别再说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怎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似姐姐所言,他们都不说,就我说了真话,反倒成了错,我就说了,现下整个临安城的人,不是说我最个爱捋老虎须的么,斥骂了孙公子不说,还踹了他……”陈湘如瞧这样子,李湘华今儿许是真生气了,为她不小心捅了这么个大篓子,笑道:“兰姐姐留陪姐姐吃羹汤,我有些乏了,回屋歇会儿。”起身开溜。
李湘华气得摇头,指着陈湘如道:“如今大了,心也大了,我说的话便可不听了。”
香兰坐下身,宽慰道:“你也别再气,这丫头就这性子,你不觉得她反比我们都强么?直言不讳,率性而为,入了这行的,有几个人还有本真?你别嫌我多嘴,湘如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说旁的,就因她这性子,慕名来听曲,求她墨宝的人可不少,大家喜欢的不仅是她的才,还有她这性子。”
不畏强权,不惧恶霸,敢于正义直言,反倒在东林诗社里赢得了几分敬重。
李湘华想到靠山王世子当时就一变的脸,虽然片刻之后大笑了起来,可天晓得会不会因这事记恨在心,这世间小心眼的男人也多了去,万一陈湘如得罪了人却自个不知道,任是谁使个什么绊子来,就足可以毁掉陈湘如。
香兰道:“别再气了,回头我帮你说着她些。”
李湘华气哼哼地道:“你能说得了她,现下她能把柳姨给气个半死,柳姨近来都唤她‘小姑奶奶’,这可比乖女儿还要敬重呢。”
二人正说话,绿叶站在门口,轻声道:“姑娘,金老爷令人送了六匹上等蜀锦缎子,说是送给姑娘与如姑娘的。”
近来,姐妹二人的声名远播,尤其是陈湘如,不仅让东林诗社的才子名士们喜爱,更成了各式酒会上的宠儿,琴弹得好,会吟诗作对,还会书法丹青,就连棋艺也颇是不俗,看入了这些才子名士的眼,便有涂三公子、钱公子为首的人写了几首诗作,多是赞扬陈湘如似夏日莲荷一般,拥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姿。
诗一流传出去,陈湘如的名声更盛。
就似今儿,陈湘如在诗画会上以一幅墨莲图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但乏见过的都颇是赞赏,文人雅士多爱岁寒三友,又喜莲荷,正合了他们的喜好。
李湘华姐妹刚回来,便有金老爷送了六匹蜀锦,绿柳、绿叶刚收下呢,又有涂三公子送来的一套南海珍珠头面首饰,指名说是送给陈湘如的,钱公子特意送了一对极好的汝瓷瓶儿来,那白瓶儿洁如冬雪一般,上面纹有碧叶粉荷,很是鲜嫩。
柳姨一听说众人陆续给李湘华姐妹送礼物来,站在大厅里,一张老脸乐开了花儿,笑着令茶壶送走了送礼的下人,这才提着裙子,乐呵呵地上了西楼。
香兰满是羡慕地看着堆放在李湘华桌案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