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落差,只叹世事炎凉。
离歌愣在那里良久没有回过神,她……她刚才听见叶贞说什么?护国公主,好自为之?叶贞她……
“她已经不是早前的叶贞,她是当今皇后慕兰。”风阴扭头望着离歌,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吧!”离歌冷了眉色,“好好的一个人,活生生被你们逼成这样,宫闱果然无情。你们男人只管朝堂江山,何曾想过女子的心?我们不要什么江山社稷,只需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有个家,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便好。”
闻言,风阴垂下眉睫。
如此奢侈,叶贞此生,都只能可望而不可及。
慕风华为慕青收了尸,血肉模糊的身躯哪里还有早前那威风凛凛的千岁爷模样。这般下场,难免令人唏嘘。
臣子到底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慕青就葬在东郊外的林子里,没有什么豪华之墓,也没有什么生前威风八面的出殡仪仗。慕风华用上好的楠木收了慕青的尸体,也算是留了全尸,入土为安。
一代官宦,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凄凉而在情理之中,就像慕青自己说的,杀戮太多终有报。
未央宫里,叶贞站在正殿门口,远远的望着刑场方向。
风阴从外头走来,手上拿着一个锦盒。
只一眼,叶贞的眉睫便稍稍轻颤了一下。
“这是千岁爷临死前吩咐的,如今让人送来,说是送给皇后娘娘,敬祝皇后娘娘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风阴将锦盒双手奉上。
叶贞的手颤了一下,犹记得当日荣登尚宫之位时,叶蓉送过两样东西。当时她也是这样的双手微颤,后来怎样呢?后来她打开了,慕青取走了骨簪,说是来日再取回。
“如何处置?”风阴瞧出了叶贞的微颤,替她打开了锦盒。
里头静静的躺着那枚骨簪,一如初见,莹润如玉。
娘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叶贞的指尖轻轻拂过上头精致的莲花,面上依旧冷冽,“连同寝殿内的人皮灯笼,一起交个慕风华,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风阴点了头,“好。”
看着风阴离开的背影,这个皇宫,以后越发的冷了。物是人非,大家都走了。爱的恨的,仇的,怨的。
躺在柔软的凤榻上,叶贞半合着眉目,想起了与轩辕墨的点点滴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着,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了娘亲被剥皮拆骨,梦见了初见轩辕墨的情景。那个下雨天,那个泼墨莲伞下的俊朗男子。
渐渐的,她又看见轩辕墨浑身是血的倒伏在自己的怀里。
他笑着说:这一次看你如何与我说,我愿与君绝?
一声惊呼,叶贞从梦中惊醒。
这梦,夜夜都来纠缠。她总会在午夜惊醒,这一梦,直接过了杳渺三年。
三年时间,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小梧桐已经不再是昔年怀中的稚子,一如轩辕墨的冷静从容,小小年纪便已经出口成章。叶贞也不去强求,自己年少时鲜少的快乐,如今就还在孩子身上。自己得不到的快乐,怎么舍得剥夺孩子的?
她想着,若是轩辕墨在世,也该舍不得吧!
他们都是没有童年的人,深有体会年少的责任负累。
三年,风阴守了叶贞三年,却再也没有看见叶贞笑过,就算面对小皇子,也只是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叶贞就像个活死人,不哭不笑。
“太子呢?”叶贞往往一坐就是天明,而后一个人静静的批阅折子。
宫婢急忙上前,“回娘娘的话,太子爷跟着风大人出宫了。”
叶贞点了点头,“是去梧桐村吗?”
“是。”宫婢俯首。
放下手中的折子,叶贞走出御书房,今儿个的天气很好,确实很适合出去走走。长长吐出一口气,叶贞顿了顿,“本宫有多久没出宫了?”
“回娘娘的话,从年前回来,娘娘您就没有出过宫了。”宫婢毕恭毕敬。
叶贞颔首,“年前……是很久了,也该去看看的。”
正说着,外头有侍卫急急忙忙的跑来,那种惊慌失措的容色,让叶贞的心头陡然一紧。
还不待她开口,侍卫扑通跪在叶贞的跟前,“皇后娘娘,太子爷与风大人被歹人所劫,如今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叶贞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身子一晃,险些倒下。所幸,被宫婢搀住,叶贞才算稳住身子,急喘着气问,“可有什么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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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消息来报,大抵朝着梧桐村去了。”侍卫不敢抬头。
这位皇后娘娘的手段,谁都知道。丝毫不逊色早年被她斩杀的东辑事千岁爷,如今她将东辑事掌控手中,对于信息的掌控几乎超越了当日的慕青。
“让所有暗卫去找,务必毫发无损的将太子与风阴找到。”叶贞大步流星的走出乾元殿,“来人,备马。本宫要亲自去梧桐村一趟!”
音落,叶贞不容分说的走下石阶,长长的凤袍在风中翻飞。
孩子是她最后的希冀,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470.半夜下棋人
一身便装,叶贞策马飞驰。(本书百度搜索黑yan谷;脑子里乱得很,三年了,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安惶恐过。她甚至在想,是不是今日会成劫?到底是谁想对太子不利?风阴的武功如此之高,这些年来走于渔村与皇宫之间,从未出过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
谁会是罪魁祸首?
是刚刚被她处决的汉州州牧?贪腐弊案了结已经半个多月,若是真要动手,何至于等到今日?按理说不应该,暗卫都进行了调查,那州牧根本不得人心,手中的兵权她亦收回良久,没听说还有什么有生力量。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还躲在背后?
他们会怎样对待她的儿子?
是杀是威胁?胁迫她交出朝政大权?
还是意图染指江山社稷?
策马飞驰,叶贞的身后只随着一队自己最为亲近的心腹鬼卫,去渔村,她从不带心腹之外的任何人。是故今日也不例外,绝不会有例外。
一路上马蹄声声,尘土飞扬。
叶贞一身肃杀,眉目生冷。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风景,熟悉的路径,多少年回忆魂梦中。每次来,总会让她痛彻心扉。只是痛着痛着,便也麻木了。
犹记得当年夏侯舞便是从这里将离宫的轩辕墨领回了药庐,这一住,就没有离开。叶贞想着,那时候的轩辕墨,大抵就是抱着打死不走的心态,若然被她拆穿,他也会赖着不走的。
便是在这里,她为他生下了小梧桐。
那是他们这一生中,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从那之后,什么都没了。
厮杀,屠戮,鲜血,离别,接踵而至。
一声马声嘶鸣,马儿在药庐前停驻脚步。天色已暗,叶贞翻身下马。
熟悉的药庐里燃着灯,氤氲的黄光有些暖人眼眶的错觉。将马匹交给属下,叶贞冷了眉目,“没有本宫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这已经是这么多年来的惯例。
鬼卫们都知道皇后的这个习惯,故而也只是点了头,悄悄的退去,绝不敢靠近药庐分毫。只在外头守着,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到叶贞。
叶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熟悉的篱笆门。
进去的时候,里头安静得恍如隔世。
每次来都是白日里,就是怕遇见这样的黑暗,遇见这样的沉沦。一步一顿踏碎了月光清辉,叶贞终于走了进去。
他们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去了戎国,只是去时成双,归来单。
她没能将他带回来,便再也不敢夜里出现在这里。
那间屋子有少许光亮,叶贞稍稍一怔,这分明是他们的卧房。像发了疯似的,叶贞飞奔而去,不知为何,心里竟燃起了稍许希望。
“墨轩!”她用力的推开门。
笑容凝结在唇边,叶贞眼底的光从欣喜贬为黯淡,渐渐的磨灭了一切光芒。
熟悉的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桌案上那支残烛被风吹得光色摇曳。叶贞没有进去,只是看着房内熟悉的物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化。心下微冷,她到底还在想什么?
若是他活着,何至于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若他还活着,又怎么舍得丢下他们母子二人?
一扭头,她看见不远处的客房内燃着灯,想着自己生死未卜的儿子,敛了眸色大步走过去。
走到近处,她才发现窗户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临床而坐,对弈棋局。
叶贞的心头微微一颤,这画面竟是如此熟悉。
当年的她与他,也曾如此雅兴,对弈窗前,折花月下。
昔年光景,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既然来了,为何还站在外头?”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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