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枝红艳和书斋的账目便理清楚交到柳臻手上。
柳臻异常奇怪:“姑娘这是做什么?”
“交给靖安侯世子,定远侯府你想住,依旧是可以住的,只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管沅的表情依旧和善,语气仍旧礼貌,但美眸中多了一分——
柳臻觉得像生气,却又不像。她也是不谙情事的小姑娘,如何能明白管沅的心情?
再加上管沅刻意掩饰,也没叫涉世未深的柳臻看出太多端倪。
但,靖安侯世子,三姑娘怎么知道!他们,他们——暴露了?
柳臻内心纠结了一阵,在想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管沅掩唇一笑:“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不过谢谢你们。”
虽然他们都是盛阳的人,她却在这时日不长的相处中察觉到他们的真心,特别是柳嫂和柳臻。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大同,只有京城的一切安置妥当,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大同,去救父亲。
去大同的想法一提出,果然就遭到了母亲的反对。
“再怎样你都是个小娘子,打打杀杀的,我怎么能放心?”杨氏满面忧色,“就算是你哥哥去,我也是不放心的!”
“可是爹爹在那里呀,娘亲,我想爹爹……”管沅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就算她真的不能改变结局,她希望再见一眼父亲。
重生而来,能再见到母亲兄长,能在京中立足,能明白盛阳的真心,就算最后仍旧失败,她几乎已没有遗憾。
可是父亲,她想着至少再见一面,便算了却前世夙愿。
杨氏也不明所以地红了眼眶,终究是动摇了:“这件事,你祖父拿主意吧。”
禺伯满面笑容地领着管沅进了上院,并且透露了一些时新“八卦”。
“今天下了朝,颍国公就旁敲侧击地问大公子亲事。”禺伯笑眯眯道。
管沅一愣:禺伯和自己说这些,必定是经过祖父授意的,那用意何在呢?想问自己的意思?
妹妹插手兄长亲事,怎么听都有些怪异,姐姐管弟弟还说得过去些。
因此,管沅很得体地回应:“这些事,自有祖父和母亲拿主意。”
禺伯笑容更深,却叫管沅看不明白意思,然后,书房到了。
祖父管路正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看书,旁边的小几摆了一个宣德八仙过海青花茶盅,不高调却贵气。
“你这回来,有什么高见?”管路放下书册,伸手示意管沅坐下。
管沅盈盈行礼:“祖父,”然后才到下首坐下,“昨个端午,咱们定远侯府连着两桩喜事,按理说我是该有些想法,但孙女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两桩喜事。”
“接着说。”管路端起茶盏,示意管沅继续。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旁人争相羡慕甚至巴结势头日盛的定远侯府时,我更愿意去想旁人所忽视的,定远侯府的短板。”管沅认真地解释。
管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个好习惯,不焦躁不自满,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缺陷。自古以来,失败者往往不是强项比不过对手,而是败在自己的弱点。”
“正是这个道理,”管沅颔首,“因此,孙女想去大同。”
此言一出,纵使看惯风云变幻的管路也是一惊:“你要去大同?为何?”
大同边关之地,气候不如京城好,物产也不如京城丰富,一个小娘子居然自请去那样的地方?
“自然是因为父亲,”管沅微微有些唏嘘,“父亲镇守大同多年,辛苦危险自不必说。我去了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起码能打点一二父亲的起居,和当地官员的女眷搞好关系——”
管路却一针见血:“你的野心不止这么多吧?”(未完待续)
☆、083 辞别
管沅微微一笑:“瞒不过祖父。”
“去年年末你父亲的调令,因为战事压了下来,今年却没再提起,”管路颇为叹息,“你不在朝堂想必不清楚其中瓜葛,这是件很复杂的事。我的意思,你不要插手。”
管沅的眸光黯淡下去。
祖父这么说,就代表这件事连祖父都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
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眼睁睁再看着父亲战死!
灵光一现,她又有了主意,试图动摇祖父:“祖父,您是不是也没有好对策?”
“怎么,你来套我的底?”管路有些好笑。
管沅连忙摇头:“我怎么敢套祖父的底,说句不好听的,死马当活马医。孙女去搅和搅和,说不定就成了活水,到时候祖父再来一招祸水东引什么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管路被那句“祸水东引”呕笑了:“你这丫头,口不择言!”
“祖父,我就是想去看看父亲,就算帮不上忙,总不会帮倒忙。”管沅神态乖巧,想要博取管路的相信。
管路一摆手:“你一个小娘子,千里迢迢跑这么远,妥当吗?况且你得亲事还没定,再拖你就及笄了。”
说到亲事,管沅就想到盛阳;想到盛阳,她就来气。
然而此间是祖父的上院,不是她发脾气的地方,于是乎她强压下心头的恼怒,顺着管路的话说下去:“虽然我如今已没什么不良于行的坏名声,但亲事只怕够呛,没有谁愿意无端得罪仁和大公主府。因此。困守京城,那还不如去大同避避风头,或许有旁的机会。”
管路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不禁长叹一声:“你和你兄长的亲事,简直就成了我心头之患。一个比一个变数多。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管沅暗地里吐吐舌头,心想:这可不是她的错,都怪盛阳!
他不搞出秋猎那么大名头,又怎么会捅出那么多事!
但也不能全怪盛阳,永国公府太过八面玲珑,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哥哥看似随和大咧。骨子里却最是自尊要强。
如今的局面,真是一场死局。
还未理清头绪,管路再度开口:“我想让你劝劝你哥。”
“劝?”管沅愕然。
“你哥的亲事,我昨晚就和他提起过,但他依旧抗拒。我想逼他就范也不是不行。但这终究不利于定远侯府的日后。所以,我想你劝劝他。”管路显得有些忧心。
管沅这才明白禺伯和她讲“八卦”的用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会尽力,但,不一定有效果。”管沅心里真的没把握,哥哥的脾性她越发摸不清了。
“效果我也不强求,但这次我不会再顺着他的意思让他胡闹。至于你,”管路顿了顿。显得更加为难,“你现在的确也无人问津。”
沉思了半晌,管路再度开口:“也罢。大同你想去,那就去吧,年前必须回来。”
“一定!”管沅见祖父松口,这才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不论怎样,她总得去试一试。
清水堂内,管沅和哥哥争论不休。
“如果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那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管沅忍不住苛责兄长,“你才十七岁。已经到正四品的位子,皇上只怕好几年都不会再动你的官阶。这意味着此次升迁之后。你很可能就此沉寂下去再无消息。你不借着这次机会把利益最大化——”
她还未说完,就被管洌冷声打断:“我的亲事在你看来一定是一场利益之争吗?”
管沅无言以对。
她早因为盛阳的事改变了价值观和立场。
如今她自己——就这么嫁给盛阳太便宜他了,她的气都不知往哪撒;可旁人,她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她的想法,早已不同于之前与仁和大公主府的博弈,全凭筹码互搏,利益权衡。因此,她也不可能再要求兄长按这样的套路决定亲事。
“这些天我仔仔细细想过,”管洌深吸一口气,“我的亲事之所以会失败,你的亲事之所以会弄成僵局,皆因背后只有‘利’字维系,利来而聚,利去则散。如今颍国公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我不想再用这样凉薄*的方式,维系所谓利益联盟。”
“所以,”管沅顿了顿,“你看不惯世人拜高踩低?”
“拜高踩低是常态,但我不希望我们定远侯府被这样的世俗手段坑害。”管洌态度很坚决。
管沅叹息一声:“罢了,我没有立场劝你,总之利害我都给你分析陈述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她站起身走向清水堂的大门,却又忽地转身,语含感慨:“哥,不为利来而聚,不因利去而散的人,真心太少太少了。但,我祝愿你可以找到。”
唇角扯出复杂的笑,她在回眸那一刻想起了他。
不为利来而聚,不因利去而散,坚心守护,始终如一……
“书册都点清楚了,等明个打包起来;至于衣裳,有些还需要翻晒,明日能妥当;还有——”灵修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管沅抬眼问。
见灵修半晌说不出话来,灵均耐不住性子了:“还有那个神秘人给的东西呀,姑娘不是叫我们昨天拾掇出来的吗?”
然后又小声嘀咕:“说这话有啥犯难的……”
灵均显然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灵修也不敢乱说,因为她自己也看不明白,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按理说,靖安侯世子是孤煞,应该劝姑娘远离才对。
问题是,她还半个字没说。就一副要和靖安侯世子划清界限的模样,可每次提到他姑娘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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