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亲事,管沅并不着急。前世被逼去庐陵,京中的事她一无所知,定要好生探听清楚再作打算。
如今皇上勤政爱民,海晏河清,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再过三个月,皇上就会因风寒驾崩。而后继位的太子,将会是一位令人发指的昏君。
故而且看新皇登基后,京中局势会怎样变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嫁到前世被满门抄斩的靖安侯府。
管沅回过神的时候,就瞧见正二品户部尚书、阁老李西涯的太太,静静看了眼长袖善舞的焦夫人,转头和大舅母交谈起来。
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焦孟原籍泌阳,是北方人,极其排斥南方文官。朝中南方官员不少,几个阁老都是南方人,大舅舅正五品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杨石瑞也是南方人。
焦孟不与南方官员为伍,而用功在勋贵和宫中,后来更是靠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瑜,一路凯歌。前朝和后宅向来息息相关,仅仅管窥内眷之间的关系,也能察觉其中微妙。
“谢阁老的长子这次下场,听我家老爷说,那孩子学问不错。子升的学问不比他差,这次怎么没下场?”李太太同大舅母聊起了今年的春闱。
管沅心中一紧。
如今恰逢会试,二月初九下场,连考九天。
谢阁老的长子谢丕,字恭桓,今年二十有五,也是年轻一辈中的才俊。如果她没记错,这次的春闱,谢丕将会考中进士,擢得庶吉士,然后供职翰林。
子升是大表哥杨安的字,他十三岁随大舅舅进京,就被李西涯看中赐字,被李西涯等人称呼为“小友”,并在李西涯门下读书。所以李家和杨家的关系,一直非同一般。
去岁大比之年,杨安高中解元,但大舅舅杨石瑞没让杨安今春下场,说他最好再历练几年,多懂些人情世故,否则过早走上仕途只会有害无益。
而大舅母摇摇头:“子升那孩子太年轻,只懂学问又有什么用,他父亲想让他缓一缓,多了解世情经济。”
李太太对自家丈夫的“小友”杨安也有几分了解,闻言只是微笑:“这般也好,子升还年轻,过几年该懂的自然就懂了。”
管沅无声叹息:过几年,兴许还不如今年。三年后春闱,已是大舅舅致仕之后,大表哥受此影响,铩羽而归,随后一病不起。
这辈子能不能不让大舅舅致仕呢?这样母亲在定远侯府也能好过一些,不至于因为娘家失势被轻怠……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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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改变
还没想出什么好对策,就到了斗花比诗的时候。
仁和长公主府的碧落台临水照花,景致优美。台上早就备了笔墨,小娘子们只要从在场的几种花里挑一样为题即可。
管沅记得前世去碧落台时,路过摆放花神灯的桃林。点花神灯是花朝节傍晚的习俗,可她却发现其中一盏花神灯被做了手脚,一旦点着,花神灯会成片烧起来,以致于蔓延成大火。
当时的她趁人不注意,把引线末端解开,因此最终没有酿成大祸。否则不管烧伤了谁,或是危害到仁和长公主府,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次走过放花神灯的地方时,管沅留心观察一番,却没有发现前世的潜在危险。
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向前。
既然重生,或许很多事都会和前世不一样了。事情只要向好的方向发展,管他一样不一样。她必须接受改变,也一定要实现改变,不能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通透了,管沅嘴角隐隐现出欣慰,长舒一口气,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附近假山上的凉亭,梨花掩映中,挺拔的身姿背对花神灯摆放之处,双眸微阖。
上一世,他就站在这凉亭上,望见一个天水色裙裾的女子解开引线。起初他还怀疑这小娘子图谋不轨,调查之后才惊觉,她偶然的发现和善意的举动,避免了怎样一场劫难。
傍晚时分点花神灯,他势必会在场,如果碰上这盏灯……
而后他想拜谢她,才知道她已被逼去庐陵。他不相信她会抄袭堂姐的诗文,担心她是被冤枉受了委屈,于是一查到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只可惜没有证据,不能为她洗清冤屈。
这辈子既然清楚将会发生的危险,他当然会尽早防范,将那盏动过手脚的花神灯处理掉,不会把危险留给她。万一事情有变,她并没有发现那盏花神灯?他不会赌。
同时,他也会帮她把那些陷阱处理掉,不会让她重蹈前世覆辙。
只是上一世他们在庐陵的交集——他睁开锐利的双眸,轻叹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
“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坐在主位的仁和长公主,轻念这两句梨花诗,眼前一亮,“看不出来,如今的小娘子能有这样的心性,倒是令我大开眼界!”
因着李阁老做了今年会试主考官,李太太被仁和长公主拉来一起评诗,看了也不住点头:“确实不错,长公主不如翻翻是谁的佳作,也好见一见庐山真面目?”
来花朝节的都是未定亲的小娘子,年纪不会很大,最多十五六。
“未免落了刻意,让好好的苗子骄矜起来,”仁和长公主笑容随和,“还是再看缘分吧!”
“有缘分,自然会相见的。”李太太轻轻颔首,心下却微微沉吟:措辞倒不是顶难得的,但这心性,确实非同凡响。
寻常官贵人家的小娘子,都被养得心高气傲,凡事争第一。要强是好,可难免失了从容气度,以至于失了本心。
能有这般淡然自若的心性,实在难得。
正议论着,仁和长公主不知怎的打翻了茶盏,众人要去救时,却又将一张诗作扑进了碧落台边的湖水中。
看着迅速浸水模糊的诗作,仁和长公主叹息一声:“看来这篇诗,是没有缘分了。”
李太太刚从惊愕中回神,半晌才轻声安慰道:“或许还没到这朵花盛开的时节。”
而旁边一个长相毫不起眼的丫鬟,则暗地里松一口气——这任务难度太大,但总算完成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定远侯府大姑娘的这篇诗作呢?
斗花比诗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仁和长公主选了四篇诗作,赏赐珠钗、香串和松烟墨,其余的小娘子都只赏赐珠钗。
接到珠钗、香串和松烟墨,管沅并不意外;可是,居然没有人追究管洛和她诗文的相似之处?她记得前世管洛用的就是这首诗,难道这一世管洛改变了计划?
管沅狐疑地用余光瞥了眼只拿到珠钗的管洛。
管洛显然也很意外——管沅文采不俗,她盗用了管沅的诗,怎么会只拿了珠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想趁着花朝节的机会崭露头角,如果能得到仁和长公主的青睐就更好了。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转头看着得了最好彩头的管沅,眼睛瞪得发直——凭什么她就拿到了最好的奖赏!
此时,四篇最佳诗作被侍女贴出,管洛咬着牙赶上前,看到了管沅清丽姿媚的馆阁体。
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
像被雷劈了一般的管洛,定定站在那不动——她和管沅写的是同一首!就算炼字上有细微差别,就算管沅此刻所写比从前略高一筹,怎么会没人追究两人的相似之处?她精心为管沅布下抄袭诗文的局,也无法展开……
一旁冷眼看着的管沅,把管洛的反应尽收眼底——
管洛和她写的,的确是同一首。没有人追究抄袭问题,而她的诗又得了嘉奖,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便是管洛的诗作没有被仁和长公主看见。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精心为管洛设下的反扑计,又该怎么办?
还没理清楚思绪,恭贺的人便来了。
“你母亲当年就好的很,”李太太拉起管沅的手,“我如今看着,你日后定青出于蓝胜于蓝!”
仁和长公主不查作者是谁,李太太可没有那个无欲无求的境界。因此,评完一二三四,她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查完又暗暗感慨:可惜她几个儿子都娶了亲,孙子辈又太小——生生错过了管沅这个好媳妇!
诗书之家的正妻,只要不是理家的宗妇,持家什么的都是其次,最好是能明书懂经,相夫教子。
“李太太谬赞,我还小,该学的东西多着呢!”管沅很崇敬阁老李西涯。前世刘瑜掌权后,大肆迫害清正文臣,李西涯却忍辱负重留下来,竭力和刘瑜斡旋。论“忍”论“谋”,无人能及。再者言,李家和杨家关系特殊,故而她对李太太也生出几分亲近。
杨氏在一旁抿着唇笑:“李太太确实是谬赞,小女就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肯多读几本书,就是好的,”李太太想想,还是觉得不大甘心,就算不能嫁到李家,让管沅嫁给李家的姻亲,或是老爷的门生,那也是好的,“三姑娘可定亲了?”
杨氏闻音知雅,随即想到李家并没有适龄的公子,李太太怕是要保媒。
只是,定远侯府的当务之急,是管洌和管洛的亲事。
“沅丫头还小,不着急,”杨氏把话题不着声色地带过去,“她哥哥的亲事,倒让我没有半点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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