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辞激烈咄咄逼人,慕容弋也不气不恼,面上仍旧很平静。好半晌,她似乎是宣泄够了,累了,终于闭上了嘴不再言声,只是目光死死地看着他。他终于抬了抬眼,语气不咸不淡:“说完了?”
沉锦的胸口像是憋着一股火,烧得又红又旺,几乎要将她的理智都化为乌有。是时一股夜风吹过来,她浑身一凉,脑子里忽然就冷静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对他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见她不说话,便凉声道,“我并没有真的要丢下你。”他是一个帝王,自御极以来便是以手段狠辣著称于世,一切想要对他不利的人,下场都是碎尸万段。然而对象成了她,舍不得杀舍不得上刑,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更何况,今日他原本就是有意引那群刺客上山,他在丛林中设了重重机关,岂料这丫头会不听他的话,闯进丛林,逼得他将计划全盘打乱。
沉锦倔强地别过脸,“就像那群刺客一样,他们要杀你,你不杀他们,你就会死。而我要杀你,我若不死,死的就会是你。所以君上不必解释,我很理解。”说完也不等他开口,她便合了合眸子一笑,神色里头有几丝悲怆,“你不忍心杀我,我也不忍心再害你,所以君上,这样好不好,就照你说的,你放我回梁国,从此再不相干。”
今日他对她舍命相救,她又欠下了他一笔债,两人之间似乎再也牵扯不清了。说来可笑,彼此的立场是对立的,其实注定只能是仇敌,偏偏造化弄人,居然让他们成了夫妻。只是经过这么多事,她觉得自己是如何也不可能狠下心杀他了。同样的,他即便不忍心让她死,也不会再将她留在身边了吧。
清冷的月色流转在他的双眸中,那目光仍旧无悲无喜,看着她微微摇头,“不好。”
他想也不想便拒绝,这令她大感恼火,转头望向他,大惑不解:“彼此两清,有什么不好的。”
两清?
慕容弋勾起一个冷笑,她欠他的何止一条命,这样多的债与孽,这辈子也不可能还得清。他朝她走近一步,目光沉沉,“回到梁国?和你的司业在一起么?”他的语调蓦地含杂几分讥讽,冷嘲道:“沉锦,你就那么相信白泊奚,那么相信他说的话?”
他的语气令沉锦浑身不舒服。白泊奚是她的司业,几乎看着她长大,如师如父的人,不相信白泊奚,难道还能去相信他慕容弋么?她合了合眸子,第一次迎面正视他冷鹜的眼,无所退让,“君上想说什么?”
“皇后对你的司业念念不忘,一心希望回到梁国同他比翼双|飞,只可惜,人家却能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你的性命。”他冷声道。
她猛地一怔,“什么意思?”
慕容弋眸色一沉,望着她徐徐说:“方才被我刺伤的那名黑衣人,便是你的司业。他自知不能正大光明赢我,不惜向你下毒手,引我分心,赌我会不会不顾一切救你。”他寥寥一笑,“若我今日有半分迟疑,皇后以为自己还能站着这里喘气儿么?”
沉锦仍旧满脸的不屑,“谎话也要编得像才行。司业是我梁国人,怎么可能会加害我这个公主?”
“那譬如他不是梁人呢?”他忽而仰唇一笑,牵起一派风流,“再譬如说,他是周国人呢?”
仿佛一道闪电狠狠打下来,劈得她头昏眼乱,身子一软险险站不稳。敌国大周,周国人……她美眸里急速地掠过一丝慌乱,面色霎时惨白,似乎承受不住他的这番话,脚下的步子连连后退,最终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摔倒在一片腐烂的树叶堆上。
跌在枯叶上,也不是那么疼,可不知怎么她就哭了起来。她胡乱地揩脸,脑子里混乱一片。不该听信他说的话,她内心深处绝不相信司业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永远记得那一年她发高烧,司业不眠不休守在她身旁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样!
然而那双眼睛不住地浮现在脑海里,那匆匆一瞥,虽然不那么真切,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真的是白泊奚……
不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会!天下间相似的人那么多,不会是司业,一定不会是司业!
她将头深深埋进双臂,抽噎着仍旧嘴硬,“你不要胡说……司业怎么可能伤害我,他更不可能是周国人。”
他冷冷勾唇,“既然你这样笃定,那不如这样,我即刻带你折返回去,揭下他的蒙面黑巾,是与不是,皇后一看便知。”
他如是提议,她却忽然有些害怕,身子不自觉地一抖。她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呢?害怕事情的真相真如他所说,害怕那个人真的是白泊奚,害怕他真的是周国人……如果,如果他真的周国人,那他之前说的慕容弋欲图谋大梁河山,她还能相信么?有几句真几句假呢?
他说慕容弋娶她,是为了将来攻梁时拿来做人质。人质,可是如果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人质,他怎么可能舍身相救。
她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疼得受不住了,便拿额头狠狠撞在蜷起的膝头,忽然道:“君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还望君上一定如实相告。”
今上没有搭腔,又听沉锦那方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字字句句都极轻,“你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容弋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哦了一声,“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也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哦了一声,“不可以说么。”
这丫头的胆子愈发地大,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愈发地不知天高地厚。他侧目瞧着她,坐在枯叶上,一脸的失魂落魄,只一眼便觉得尤为反感,伸手捉了那脏兮兮的手腕将她拎起来,见她还在哭,不由略皱了眉,“没出息的东西。”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听他骂自己,面上仍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头默默淌眼泪,死死咬着下唇,直至舌尖都传来一丝丝腥甜。
慕容弋眉头越皱越深,两指钳住那下巴微微使力,她吃痛,不得不松开了咬紧嘴唇的牙齿。他看着她,清漠的眸子半眯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并未想过攻梁。”
被他一眼看穿也不是第一次,她渐渐地也习惯了,只是仍旧埋着头呜咽。眼下他同司业各执一词,她很混沌,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又在骗她。如果事实真的如慕容弋所言,那她今后该怎么面对白泊奚,一个利用她,拿她的性命做赌注的……周国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沁出鲜血的红唇上,白皙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唇,掠过她被自己咬伤的伤口。沉锦抬头看他,却见清冷的月色中他长发如瀑,如玉的指尖上有嫣红的一点,那是她的血……
他眼帘微垂,浓长的眼睫在月色下微颤,眸子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开口,轻缓的语调,却令她不寒而栗:“朱沉锦,你是我的皇后,无论泪还是血,都只能为我流。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第四十八章
这句话听得沉锦浑身一个颤栗,还待说话却见慕容弋眸光骤然一凛,他伸手一把将她搂过来,侧目往远处瞥了一眼。方才两人已经耽搁了好一段时辰,那帮黑衣人仍然在四处搜人,若再不离开,情况恐怕不妙。
沉锦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也紧张起来,探首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而那方黑漆漆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她皱了眉,忽然感到身旁慕容弋身子一僵,登时伸手将他扶住,“君上你还好么?”
胸口那处传来一阵剧痛,喉头翻涌起一阵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朝她摇头,带着她往丛林出口走,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丝毫也不像是中了毒的人。
她跟着他一路往前走,明显感受到慕容弋身体紧绷,抬眼觑他,不知是不是光纤的原因,他一张俊脸在月光下看来近乎惨白,薄唇紧抿,只那一双眸子仍旧淡漠如水。她莫名有些不安,小声道:“君上?”
他闻声也不去看她,喉咙里溢出一个沙哑低沉声音,“嗯?”
似乎是害怕,她将他的衣摆拽得死死的,方才同他争执不休,似乎有一件很为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这时平静下来被忽地又窜上脑子,她皱着眉头道:“你没有解药,天香豆蔻也没在身上,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他不言声,脚下的步子飞快,几乎足不沾地。她见他迟迟不开口,心头隐隐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又焦急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啊。”见他还是不搭腔,她更急了,抬高了音量高声道:“慕容弋!”
“放肆。”他斜眼乜她,声音寒凉,语气里头却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谁许你这样大胆。”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令人打心底生出惧意。沉锦缩了缩脖子,音量很没出息地小了下去,诺诺道,“我不是故意大胆的……你先告诉我,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他轻笑了一声,“皇后不是说我‘神功盖世’么?这点毒算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稍稍放下几分。他们习武之人身上似乎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至少她是无法理解的。譬如能飞檐走壁,能丢掷暗器,还能握着刀柄将冷刀给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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