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握住歆娘的手放在膝头,趁着丹阳等人在一旁玩闹,无人注意到她二人,轻声问道,“歆娘,你是真的喜欢轩郎么。”
陈歆娘被温荣直白的问题羞得满面通红,紧张地将手心里绣了一半的荷囊捏成一团,半晌后陈歆娘小心地点点头,她确实对轩郎有情,否则她不可能肯替月娘应这门亲事,也不可能在知晓轩郎未成家就养别宅妇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等着嫁给他。
温荣笑道,“轩郎是我哥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可不是我自吹自擂,论起谁最了解轩郎,我一定是排第一的。歆娘知晓轩郎的性子温和好言,是一名极儒雅的郎君。而且轩郎从小就接受的严苛和传统的教习,是在骨子里重视清誉并且一心维护家宅荣耀的。轩郎被赵家郎君带去平康坊,结识郑大娘子后其实很痛苦,他一点也不开心。除了因为祖母、阿爷等长辈的执意反对,更因为他内心在煎熬,他其实打心底里知道这是错的,只是一份责任心和善心,让他无法两全。”
陈歆娘睁着晶莹的杏眼,期期地看着温荣,她也一直想多了解轩郎,至少要知晓轩郎和郑大娘子的这段故事,她一直以为轩郎与郑大娘子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所以她不知真嫁去温府后,是否该当一名贤妻,主动将郑大娘子接回温府,可她担心轩郎陪她的时间会更少,会更加冷落她,每每思及此,她便十分难过害怕。
温荣端起茶盏,冰凉的指尖触碰温热的青瓷,一股暖意慢慢渗进血液之中。
温荣看出歆娘不开心和害怕,但事已至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宽慰歆娘。温荣吃了口茶继续说道,“歆娘你知道吗,轩郎听闻你肯主动嫁给他时长松了一口气,他打心底明白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桩亲事是在艳阳之下,得到祖母、阿爷、阿娘,还有我们所有人祝福的美满姻缘。所以歆娘不用害怕,无论如何将来轩郎都一定会珍惜你对你好的,至于郑大娘子这事不能急,全大礼后,歆娘再好好同轩郎谈一谈,轩郎最会念着旁人的好,总是记恩不记仇,歆娘待轩郎多好一分,轩郎就会还十分。”
温荣抚了抚歆娘的鬓发,“退一万步,歆娘真有甚不开心和看不开的,可以与我或者茹娘、丹阳她们说了,丹阳最好打抱不平,现在大家都是朋友,她一长公主,还能眼睁睁瞧着你被欺负不成。”
歆娘扑哧一笑,靠在温荣肩膀,“将来真有事儿,我还是要王妃替我做主,那时王妃可不能偏帮亲哥哥,不理我了。”
温荣嘴角扬起,为让歆娘安心,勉强答应下。其实晟郎这次得胜归来,她与晟郎就要远离盛京了。温荣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和福气,歆娘是个好女娘,至少祖母和阿娘一定会疼她,而上天也不会薄待她,至于轩郎,温荣也相信自己的哥哥……
“歆娘,你替轩郎绣的荷囊给我瞧瞧,昨儿我问哥哥,他说喜欢双绣石竹纹的,所以用青绿色丝线做底吧。”茹娘忽然转头看向歆娘高声说道,又伸出手要接歆娘才绣了一半的荷囊。
还沉浸在思绪中的陈歆娘被吓一跳,捏皱了的荷囊一下掉在地上,瞧着歆娘魂不守舍的模样,丹阳和瑶娘是嘲笑个不停。
就在众人说话玩笑时,外院传来通报,宫里有赏赐下来。歆娘、茹娘、瑶娘皆不明所以,温荣和丹阳也面面相觑。
温荣站起身,“我们先去院子,可能是宫里赏赐王爷的。”
“这还没出征立功劳呢,就有赏赐下来,那我家琛郎岂不是也该有赏赐,否则多不公平。”丹阳一边嘟囔一边随温荣走出厢房,温荣听到了狠狠剜丹阳一眼。
众人下跪听旨才知晓赏赐是皇后下的,而且并非赏赐温荣一人,丹阳、瑶娘等人皆有上好夹缬绸缎和上等串珠金饰。每一件赏赐上纹样皆有祈福与保平安之意,众人看着都很感激谢琳娘的心意。
温荣正要吩咐婢子将各人的赏赐分别装上马车,内侍忽然通报皇后到了,丹阳眉稍一扬,“就说荣娘这最热闹,琳娘果然也来了。”
内侍话音才落,就见琳娘裹着身玫瑰紫羽缎缓缓走进来,宽松的羽缎也遮不住琳娘高高隆起的肚子。温荣和丹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过琳娘,丹阳笑道,“什么风将你吹来,快八个月了,太后、圣主他们怎允许你出宫。”
琳娘看着丹阳笑,“出宫本是不允许的,可一听我是要来南贤王府,圣主就立即吩咐马车,知晓你们在这儿,还特意让我带赏赐。”
琳娘进了厢房,命宫女史将羽缎解下。
琳娘一眼就瞧见围成一圈的笸箩,琳娘好奇地将温荣等人的绣品拿起来仔细端详,茹娘与温荣的可称上品,琳娘连连点头称赞,待看到丹阳绣的流云百福荷囊,琳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玩笑道,“丹阳这绣的甚,可是一团团的羊毛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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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别言已相失
琳娘不说还好,说了温荣等人亦觉得那荷囊上的百福流云就像一团团死气沉沉的羊毛,毫无流云的飘逸灵性可言,皆掩嘴好笑起来。
丹阳又急又气的一把抓过荷囊藏在身后,颦眉问道,“琳娘,你今儿过来究竟何事,难不成是来瞧我笑话的?你家夫郎一句话,害的我们一个个都要与夫君、兄弟分离。瞧着你平日心思挺细腻的,今日怎大喇喇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琳娘知丹阳说话素来直接,故从不往心里去,可这会儿也觉得歉疚,张了张嘴尴尬地说道,“听说你们每日都聚在南贤王府,我一人在宫里无趣,就想过来看看你们。过几日圣主会替南贤王、五驸马等人践行,在宫里举办了家宴,我们几个姐妹许久未见,那日大家去清宁宫用午膳,再一起说说话看看戏可好。”
温荣看了眼笸箩里的荷囊和丝绦,她的女红已经完成,这几日不过是见时间有余,故额外为晟郎再绣两条汗巾子罢了。
前往清宁宫用午膳并不耽误事,用过午膳说不定还能同晟郎一道乘马车回府。现在于温荣而言最珍贵的是与李晟相处的时间。这几日温荣时常盯着沙漏箭刻上的影子就开始发怔,几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只有单纯的期盼,期盼裹带了时间流逝的沙粒能走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重生这一世她尽力按照自己认为的最好方向走去,可走得远了,她发现许多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超越她的掌控。温荣从未奢侈希望她可以万能或万事如意,但现在她心底空洞洞的。一想到李晟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她身边,她心里就充斥了满满的遗憾、煎熬和最折磨人的无能为力。
丹阳拧着眉毛,不知高声囔囔了一句什么,彻底打断了温荣的思绪。
温荣看丹阳时,双眼的神光仍旧涣散,回过神后才与琳娘笑道,“宫宴日子定了告诉我便是。再怎么说也该进宫陪琳娘说话不是。对了。丹阳呢,可否一起进宫,还是一人留在府里绣荷囊。”
哪壶不开提哪壶。丹阳瞪了温荣一眼,没好气的将藏在身后的荷囊丢进笸箩,老成地叹口气,再转头朝瑶娘说道。“琛郎怕是瞧不上我绣的,我也犯不着在这儿白费功夫了。不若进宫玩乐,到时候琛郎用瑶娘绣的亦可。”
琳娘掩嘴笑,“这就是都答应了。”
放眼厢房里的几位女娘,除了温荣和丹阳地位尊贵同皇后交好。敢说个不字,其余茹娘等人都不敢扫琳娘的兴,俱欢欢喜喜地答应下。
宫宴就定在李晟等人出征的前两日。一早李晟吩咐了马车。替温荣披上云水缎衬银鼠灰的比肩褂子,捏起温荣的手看到上面有几点针眼。心疼地说道,“怎还在绣呢,针线活费眼又费神,我也不缺用度。”
温荣笑着摇摇头,“晟郎不懂,妾身做的女红总会比外面更用心些,而且只有妾身知晓晟郎的喜好。妾身每日在府里闲着无事,丹阳、茹娘她们又都过来了,总该陪着一道绣的。将来晟郎在外面,穿的用的都是妾身亲手缝的,就不会忘记妾身了。”温荣脸颊微微泛红。
李晟心思漾动,握着温荣纤纤细指轻抚自己双唇,似想抚平指尖上的伤口,“荣娘替我绣了太多绢服荷囊,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会用不完的。至于丹阳,她的性子我还不了解,能绣出甚像样的物什,她真闲了无事,将来你们多结伴去郊外走走,荣娘也该时常散心的。”
荣娘抽回手,笑而不语,转身去收拾要带进宫送琳娘的礼物,又去外厢房交代了甘妈妈一些事情。半晌后回房见李晟仍旧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上前说道,“后日晟郎就要出征,要不明日别去公衙了,晟郎陪妾身去郊外走走,或者你我二人就在府里下下棋抚抚琴可好。”
“好,明日我就陪在荣娘身边,”李晟抬手在温荣发髻上簪了一支莹骨横冰纹簪子,“荣娘平日在府里喜欢绾矮髻,这支簪子用了再合适不过。”
温荣面上神情欣喜里还夹杂一丝好奇,就要将簪子取下来仔细端详,可手还未抬起就被李晟握住,李晟弯着嘴角,“时候不早,我们先进宫。”
温荣无奈地看了李晟一眼,李晟牵起温荣的手,乘上马车,一路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