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站在岸上看着水中扑腾求救的女娘,眸光越来越暗,眉头也越拧越紧,但人仍旧一动不动。不论陈月娘是真的落水,还是玩甚把戏,他都不打算去救,他一直是个冷漠的人,现在他唯一要保护,就只有温荣而已。只是陈月娘真这般死了,荣娘那也不好交代……
陈月娘见李晟无动于衷,根本漠视她的生死,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愚蠢,就算今日她计谋得逞,嫁入纪王府做侧妃,五皇子也绝对不会待见她的。两年前五皇子之所以肯帮她们,不是对她有情,而是看在温荣的面上……从头到尾,都是她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陈月娘张开嘴想呼吸,可一大口溪水灌了进去,陈月娘手脚已经没有半点力气,闭上眼睛都是莹莹蓝蓝亮光一片……
“阿姐、阿姐!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陈歆娘气喘吁吁地跑到霜溪旁,一眼就看到了陈月娘在水里扑棱挣扎,吓的花容失色,高声喊救人。陈歆娘慌乱间看到如玉雕般站在溪畔的五皇子。
不论月娘和她如何绝望呼喊,五皇子的双眸永远波澜不惊冷漠无情,她们的生命在五皇子眼里如同草芥。陈歆娘不明白阿姐为何会心心念念着这可怕的男人,除了温荣,她们无人能配得上,自然也进不了五皇子的眼。
陈歆娘连向五皇子求救的想法都没有,回过头就发现陈月娘渐渐不挣扎了,整个人慢慢地沉下去,仰面偶尔冒出几个气泡。陈歆娘顾不上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霜溪里踩去,歆娘带着哭腔喊道,“阿姐,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
歆娘也不会水,每往前一小步,水就会深很多,歆娘自己也面色苍白,她和阿姐一样是无半点水性的。
“你不会水快回岸上,我来救。”
忽然有个靛青色身影从陈歆娘身旁闪过,跃至河中心,揽住陈月娘浮出水面,再缓缓地游至岸边,陈歆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救人者不是旁人,正是温荣的长兄温景轩。李晟看清是轩郎,这才将篾篓和钓竿丢下,快步走到轩郎入水的地方,俯下身,拽着温景轩的胳膊,将二人拖到岸上,哪怕是最后帮忙,李晟也半点不肯碰到陈月娘。
温景轩将陈月娘放在了地上,自己扶着李晟起身,就在这时四周听到呼救声的宫婢和侍卫都赶了过来,陈月娘湿透的衫裙紧紧贴在身上,一名粗使婢子拿了身麻衫先替陈月娘裹上。陈歆娘抱起陈月娘,不断拍抚,陈月娘终于咳出了几大口水,待恢复了知觉,陈月娘羞愧难当,伏在陈歆娘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温景轩浑身也湿透了,面上神情沮丧茫然,幞头发髻不断滴水。温景轩对陈月娘和陈歆娘也未有交代,只吩咐小厮抬来肩舆送陈家娘子回去,接着背过身拧了拧袍袖,长叹一口气
李晟拎起篾篓和钓竿,眼神里藏着几分笑意,倘若轩郎不过来,他是真会看着陈家娘子溺水而亡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向荣娘交代,荣娘亦会因为此事内疚,现在可好了,轩郎主动上前帮忙,不愧是好兄弟。
李晟拍了拍温景轩的肩膀,“走,有甚事一会再说了,我先带你去换袍衫。”
温景轩摇摇头,随李晟一道离开霜溪畔,往衔樱阁行去。
回到阁楼李晟将篾篓交到厨里,吩咐晚膳要替五王妃做新鲜脍丝,又命厨房煮碗姜汤送来。交代妥当后李晟带温景轩去另一处厢房更衣。
李晟的身材比温景轩要高大一些,一身秋香色袍服穿在温景轩身上颇为宽松。
李晟将宫婢送来的姜汤亲自端到温景轩面前,“先把姜汤吃了,驱驱霜溪里的寒气,温老夫人和温夫人都过来了,一会有你受的。”
温景轩疲累地看了李晟一眼,无奈地问道,“倘若我不救,五皇子就任陈家娘子被溺死吗?”
李晟认真地点点头,“轩郎明白救人的后果,我办不到,我宁愿荣娘责怪我。我能慢慢化解荣娘内心的愧疚,但无法容忍纪王府里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让荣娘不开心。”
“还好荣娘是我的妹妹,”轩郎慢慢将姜汤饮尽,他的思绪极纷乱复杂,他在水乡长大,水性颇好,见有人落水,也未多想直接跳下水救人了。
他将陈月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出来,二人浑身都湿漉漉的,他若不娶,陈月娘就不要想嫁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惧被**累
思及此温景轩扶额头痛,他的心思多在郑大娘子那,对陈家月娘无半点情义,往常连见面的次数都极少,话也未曾说过半句,他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惹下了情债。
“怎么办。”温景轩一脸沮丧地向李晟求助,“我见有人遇到危险就要没命了,心里一紧张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有的没的。”
“英雄救美,敢作敢当。”李晟执羽扇敲轩郎的肩膀,戏谑了一句。
半晌后李晟发现温景轩是真的一筹莫展,也不好意思再打趣,转而认真地说道,“你现在问这事儿该怎么办,搁谁那都会这样回答的。尤其是你的妹妹,荣娘本就与陈家娘子交好,早前没少帮助她们,一旦让荣娘知晓陈家娘子因你失了名声,非你不能嫁,定会极力劝你娶陈月娘的。而温老夫人、温中丞、温夫人,向来满意陈府的家世和家风,亦会想方设法促成你们。唯一的法子是陈家月娘宁死不肯嫁,否则轩郎你就只能妥协,受了这门亲事。”
“哎,救人竟能惹出这般大的麻烦。”温景轩懊恼地锤了几下大腿。虽后悔,可这事儿重新来过,温景轩仍会去救人。
温景轩性子与李晟大不不同。温景轩习武后是不会像以前那般软弱好言了,性子亦刚硬了不少,却还未到薄情寡性,能眼睁睁看他人死在面前的地步,尤其是在他有能力救人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见死不救。
李晟偏偏就在担心温家兄妹太过心善,他能努力护温荣的周全,可温景轩将来是要去边疆的。
李晟语重心长地劝道,“轩郎,沙场征战最见不得你这种脾性,兵士便算了。误的是你一人性命,可若成了将领,优柔寡断。不忍厮杀和放弃,极容易被敌方钻了空子,打败仗不说,还会全军覆没。”
温景轩朝李晟摆了摆手,烦躁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是不懂。可今日情况不一样。陈知府与阿爷是故交,陈知府的女儿也不是突厥鞑坦,如你这般冷血。恕我办不到。”
见李晟面色颇为冷肃,温景轩也知自己说过了,他无沙场经验,五皇子劝他,也是担心他日后无命回京。
温景轩缓了缓情绪,想起一事与李晟感激道,“晟郎。前月你过了一套宅院与我,又舍了钱让我将郑大娘子赎出平康坊,这份恩情我还不知怎样谢你。前几日我通过了圣主的校习场,不久后就能领都护府曹参军事一职了。现在郑大娘子的事我不敢同府里说,本以为很快会去边疆,只要能立功。我就能在府中说上话了。不想一事未平。一事又起,今天这事更令人心烦。我真真是焦头烂额。”
李晟站起身,走至案几旁,“我是无所谓你娶或不娶陈家娘子,毕竟陈府娘子是否嫁得出去与我们皆无关。可话不由你说了算,故你焦急无用。趁现在休息清静一会儿,我要带你去寻温老夫人和温夫人了。话说回来,轩郎你怎会过来樱桃园,还那么巧的就出现在霜溪畔?”
温景轩道,“是三皇子给了我帖子,让我进园探望五王妃的。三皇子还让我顺便捎封信与你,特意交代了要保密,不能让他人知晓。我进园才走至赏樱亭,就遇见了陈家二娘子,当时陈歆娘慌慌张张的似乎在寻人,我想着两府素来关系近,遂上前关心了几句,知晓她是在寻陈大娘和你后,我就跟了她一道来找你,不想就遇到了这事……”温景轩猛地一拍脑袋,“糟糕,信定让霜溪水泡湿了。”
还好湿透的袍衫和褡裢尚在隔间未令婢子清理,温景轩起身将信自褡裢里取了出来,红蜡尚在,双鲤封皮被水泡得起了毛边。
李晟瘪瘪嘴接过信件,小心撕开封皮抖出宣纸,万幸李奕用的是玉版熟宣,字迹不至于全部化散。李晟吃力地看完信上模糊不清的两行字,蹙眉说道,“林大郎被三哥召回京了。”
温景轩不明白其中厉害,笑道,“这可是好消息,有几月不曾见到林大郎,不知林大郎何日抵京,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
李晟颌首道,“好。时辰不早,我先带你去探望荣娘,顺便坦白今日发生的事,态度好些,别气着长辈,一会留在园里用晚膳。”
温景轩正要答应下,忽觉得哪里不对,“妹夫,这事儿我可半点错都没有,只是平白给自己添了麻烦。怎能说成是坦白,还让我态度好些呢。”温景轩见李晟沉着脸不肯理睬他,自顾地向厢房外走去,遂无奈地摇头叹气,罢罢,不能和皇亲贵胄一般见识。
宫婢通报后,李晟带着温景轩进屋,知晓温老夫人被太后留在房里说话,还未回来。温荣抬眼见轩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正要询问出了何事,就看到绿佩一脸古怪,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夫人,王妃,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