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琛眼底一片黯然,“五皇子是武将,武将不能干涉朝政。”
所以他要说话。不管是为了是非明断,还是为了那个人。
门外的婢子上前传话,“丹阳公主来了。”
屋里一片静谧。
丹阳带人送来了早饭,看到瑶娘抿嘴露出笑来,手却紧紧握着帕子。“瑶娘可用过早膳。”
瑶娘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几分尴尬。
丹阳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嘱咐琛郎莫要太辛苦后,便牵起瑶娘的手往书房外走去,“正好陪我一起吃。用过早膳我们便去临江王府,荣娘亦是会去的,听闻她前几日身子不适,我也想早些见到她。”
林子琛眉眼微动,直到书房外的声音远了,才抬起头来,前几日轩郎亦是说荣娘自狩猎场回来后就神情恍然,人也消瘦了许多。
林子琛吩咐仆僮将青海骢牵出马厩,起身自书橱取了一本书。
……
温荣约莫巳时中刻到了临江王府大门,扶着绿佩落马车,即有彩衣华服侍婢上前拜倒接迎,将温荣请往府里的琼台筵席。
温荣看到王府阍室门前长长的宾客名单,名单里有近一半是认识并相熟的京中贵家女眷。
宴请了这许多宾客,三皇子多半会在宴会上做文章,若是她再表现的坚决和不从,难保事情会被闹开,不几日全盛京都会传她的失德之事,令五皇子与温家长房颜面无存。
与其躲暗箭,不如对明枪。
温荣扶了扶望仙髻上的攒千叶并蒂莲金簪,双鬓的缀流苏点翠玉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丹阳等人早已到了云水琼台,见到温荣妆扮皆是一愣,往日温荣鲜少施妆,生就芳华自会嫌脂粉污颜色。
可今日不但唇上点了洛儿殷,面靥更施淡粉桃花妆,一双似蹙非蹙的柳烟眉旁沾着蕊梅花钿,清丽之上多添了几分妩媚和娇艳。
一身玉白通纱大袖衫,缀牡丹嵌宝璎珞束胸长裙,裙摆处是细细的滚金澜边,打扮的十分精致。
温荣上前与丹阳、瑶娘坐在一处说话。
琳娘还有请婵娘赴宴的,可是未见到婵娘的身影,看来那消息是真的了。温荣欣喜地向瑶娘问道,“婵娘身子几个月了?”
“两个月了,她却是个没心没肺的,竟然才发觉,如今卧床将养呢。”瑶娘笑起来,很是替婵娘高兴。
琳娘是临江王府的主母,自无法一直陪她三人,过来说了两句话,见温荣精神颇好,才放下心来。吩咐了婢子后,便去别处招待宾客了。
丹阳想起温荣和瑶娘还未仔细瞧过临江王府,离宴席开始还有一会功夫,遂提议去四处走走。
温荣与瑶娘亦认为是好主意,三人相携一道游园。
临江王府很大,与云水琼台相对的另一处池塘里修了汉白玉高台楼阁,丹阳对临江王府很是熟悉,绕过了高台楼阁,不需侍婢指引,径直走在了前面。
丹阳挽过温荣,指着前面的一片竹林笑道,“别瞧这一片竹林寻常,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婢子在一旁谦恭地说道,“公主慧眼,三皇子在竹林里修了云亭小筑和曲水流觞,清幽雅致,平日三皇子皆是在云亭小筑作诗待客,公主与娘子是否要前往赏玩。”
丹阳正要扯二人进竹林,琼台的婢子过来传话,“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皆到席了,奴婢前来请公主与娘子回席。”
温荣等人果然隐约听见自琼台处传来乐鼓声,林瑶顾不上许多,亦无心去看何小筑流觞了,拉过丹阳,快步朝琼台走去。
温荣执着的鸳鸯戏水镂花玉柄扇忽然掉在了地上,温荣不得不停下脚步,在竹林伺候的婢子连忙上前捡起。
婢子小心将扇子沾染的尘土擦去再奉还温荣,贴心地说道,“婢子名唤桂儿,是在云水小筑伺候三皇子茶汤的,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温荣轻抚云鬓,碧荷悄悄上前塞了一金给婢子。
那婢子很是惶恐,正要推拒。
温荣盈盈轻笑,“桂儿,三皇子今日可会过来云亭小筑。”
婢子满脸喜意,“用过席面三皇子定会至云亭小筑醒酒。”
温荣轻声道谢后,带着绿佩和碧荷回琼台了。
丹阳和瑶娘走出一段路才发现温荣未跟上,便在云水高阁等她,见到人,丹阳上前抓着温荣的手忍不住数落,“一个不察,你就跟丢了。”
三人是坐在琼台上席,三皇子与五皇子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同藤亲王说话。
不一会两位皇子向三人走来,温荣和瑶娘起身见礼。
目光流转间,温荣羞怯地垂下眼。轻翘眉梢旁的银红梅蕊花钿,衬着冰玉般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光,好似秋末的温度,咋暖还凉。
李晟见温荣一身盛装打扮,脸登时沉成了黑锅底。
李奕面上笑容却是越来越深,这般娇羞柔媚才似他梦里的娘子。虽然有些突然,但和感觉里一模一样,他先伸手拉一把,她就会主动靠过来。
李奕眼睛虽看向了丹阳与瑶娘,余光却不愿离开温荣半分,和煦地说道,“琛郎也过来了,正在云阁与杜郎说话。”
丹阳面色变化,忍不住往楼阁看了几眼。
用过席面后郎君们继续行酒令,女娘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花鼓或办诗社。今日张三娘、温蔓娘、温菡娘也被请来了,张三娘和温菡娘面色晦暗玩兴索寡,温蔓娘则低头半分不敢多说话。
女娘结诗社,本就是凑趣,不分好赖对上一二即可,温荣恰好抽到对二王妃韩秋嬏的下阕。
温荣零零散散地凑了两句,张三娘讥诮地冷笑道,“竟然能被称为才女。”
温荣输了罚吃一杯蜜酒,无奈不胜酒力,吹了些风后,面容微微发红。
温荣与丹阳、瑶娘打了声招呼,扶着碧荷离席往别处醒酒。
因有前世的记忆,温荣对临江王府不陌生,走上竹林里的青石甬道,即见到用假山石和半竹围成的曲水流觞,曲水流觞取了云亭小筑活泉里的水,清澈透亮。
站在曲水流觞旁,温荣看见竹尖亭里一袭朱紫锦缎蟒袍,束紫金冠的李奕。
李奕舒展眉眼,笑容含而不露地朝温荣走来,“荣娘,你终于想通了。”
眼前女子容颜绚丽,却又带有江南山水的婉约。许是吃了不少酒的缘故,李奕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温荣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若奴未想通,不知三皇子将如何。”
李奕看出温荣面上仍有犹豫之色,笑了笑,嫁给晟郎是正妃,于他只能做侧妃,自然心有不甘。李奕修长的手指自袖笼取出一物,“你点头便可,晟郎那我会去解释,绝不为难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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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映眉危显晦
青石甬道旁的湘妃竹沙沙作响,竹林里云亭小筑与曲水流觞皆是以竹为居,处处透着青竹品善寡欲的君子之性。无怪丹阳公主夸赞此处别有洞天。
温荣垂首敛目面有惊慌之色,眼底深处却划闪过一抹冷笑,竹有三德,刚柔正,虚心而直、无所隐蔽才能为正。
温荣觉得李奕长身玉立于竹林中,实为讽刺。
“荣娘,此事若被人传出去,漫说是当五王妃,往后你怕是都不用再嫁人了。”李奕略微停顿,嘴角轻翘微微露出瓷白的牙齿,“我们何必相互为难彼此。”
温荣抬起眼来,怔怔地看着李奕手里的小衣,眼神是慌张、不安和惊魂难定。
李奕知晓温荣的心思已经乱了,他只等她挣扎不动,乖乖听话。
“那便有劳三皇子了。”温荣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双眼终于恢复清澈纯净,嘴角似笑非笑轻轻翘起。
“荣娘,你怎会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李奕与温荣皆面色一凛,温荣转身看清来人登时花容失色。
……
云水琼台的女眷们结诗社闹了一阵子,几番对诗下来,无人作出值得传诵的佳句。三王妃谢琳娘本打算将女眷所作的诗句,不分好赖均命人誊写在蜡生金花罗纹宣纸上,再挂于琼台水廊。可才说出想法,就被二王妃和丹阳公主等人拦下。
韩秋嬏玩着银熏球,皱眉冷笑道,“十几首诗,只有三王妃你吟的咏菊可拿得出手,将我等拙作与你佳作挂在一起,你是众星捧月了,我们却要被三皇子笑话。”
琳娘笑得十分亲和,“二王妃是来打趣我的,明眼人都瞧着呢,我的诗兴并不如你。二王妃才是真真的北辰星。”
韩秋嬏眼角翘起来,颇为自得。
北辰星只有居其所,才能得众星拱之。丹阳公主瞥了韩秋嬏一眼,端起醒酒茶,缓缓吃了一口。
虽不再挂于琼台水廊,却也不能随意丢弃,谢琳娘吩咐僮官将诗句誊写在素面绢纱碧竹扇的空白绢面上,待散席,再赠于赴宴女娘当礼物。
约莫是瞧见对岸高阁里的郎君行酒令热闹,很快就有女娘提议。抛去骰子借传花来行酒令。此为盛京女娘的新玩法。
谢琳娘命婢子摘一朵朱砂红霜大菊花过来。
二王妃没有玩的兴致。坐回上席,令王府歌伎在一旁伺候琵琶丝竹。
张三娘和温菡娘则是喜欢热闹的,凑趣地挤在一起同丹阳公主等人传花球。屏风后鼓声戛然而止,花球传到了瑶娘手上。象牙醒酒令牌被抛至瑶娘面前,瑶娘不得已凑了首诗,一边吞吞吐吐一边不忘拦着旁边的僮官记录,惹得众女娘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