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道,“我过去看看,老夫人那先莫要去说了。”
“是。”僮仆听言躬身退下,回到了阍室里。
李晟着黑缎*靴,靴靿上系紧了靴带,一见便知要出远门,身侧佩了一把云龙纹剑鞘短佩刀。
温荣蹲身向李晟见了礼,“不知五皇子至遗风苑有何事。”
李晟蔚然深秀的眉眼舒逸,面不改色地说道,“某过来接温中丞一道前往杭州郡。”
这样拙劣的借口……温荣嘴角忍不住淌出笑意,“阿爷在黎国公府,奴正要过去。”
李晟好似浮了一层雾气的目光落在温荣脸上,颌首,“那过去吧。”
说罢随意洒脱地走下石亭,忽瞧见温荣身后婢子捧着的孔雀纹大银方盒,颇为诧异,“那是何物。”
温荣笑了笑,“是莲粉糕,昨日我做了许多,五皇子若是不嫌弃,往杭州郡的途中可尝尝。”
李晟几不可一见的微微蹙眉,“好。”
温世珩等皆已候在黎国公府大门外,林氏不放心的一遍遍叮嘱相随伺候夫郎的仆僮。忧心忡忡、恨不能亲自跟去杭州郡。
……
送走了温世珩,林氏心似乎一下子空了,每日都盼着夫郎的信件,再数日子算夫郎何时能回京。
温荣见阿娘在黎国公府里无所事事,心事越来越重,便时不时地将阿娘和茹娘接到穆合堂里。
祖母陪阿娘玩叶子戏,温荣则教茹娘识字或是一起做女红。
温荣想起五皇子离京时玉带上系的绞纹丝绦,模样极寻常,与五皇子贵气精致的长相不般配了。
这日主仆等人如往常一般在内堂里闲闲地打发时间,汀兰端着点心走进门,同老夫人和三夫人说道。“黎国公府里闹开了,黎国公养的别宅妇前两日生了个男孩,可不想才生下下来,便面色涨红。抽搐了一阵就没了。”
温荣听言惊诧地抬起头,大伯父院里姬妾无数,有别宅妇也不稀奇,只不想大伯母竟然容忍别宅妇怀孕。甚至产下了男胎。
倘若男孩还活着,别宅妇可仗着温家血脉说话,如今男孩没了,她这般不管不顾地到黎国公府闹,至多让大房和黎国公府没面子,她本人却是没活路了。
林氏脸刷的一白,紧张地起身,“这,这可怎么是好。我回黎国公府看看。”
谢氏看不过眼。论精明。林氏不及方氏、董氏半分。林氏这会回去只会让污水沾到自己身上,遂说道,“好了。你过去能干嘛,安生坐着。听消息就是。”
温荣与汀兰问道,“别宅妇都说了什么。”
谢氏赞许地望了温荣一眼,这孩子每句话都能问到点子上,不想林氏那糊涂娘能有这样的女儿。
汀兰道,“那别宅妇说孩子是被大夫人下药毒死的。”
这话都敢说出来,可见别宅妇是豁出命来闹的。
林氏还在坐立不安,温荣叹了一声,垂下头分好线,自鎏金盒里取出梅花浮纹白玉珠,串上后开始结丝绦。
单凭此事就可看出黎国公府里为了争爵位,闹成什么样了,谢氏摇了摇头,黎国公府的事,她是管不了了。
……
别宅妇张氏被仆僮拖进了黎国公府里,可先才那番大声哭嚎,两巷里都听到了。
这等茶余饭后的谈资,口口相传不几时就能传遍安兴坊甚至全盛京的贵家。
温老夫人气的将拐棍狠狠柱地,瞪着跪在堂下的方氏问道,“你看你办的好事,都闹到府里来了。”
方氏擦着眼泪哭诉道,“阿家,儿真真是冤枉啊,儿照阿家您的吩咐,对张氏是照顾有加。知晓她怀孕后,若不是担心府里有人会对她母子不利,儿早将她接到府里照料了,无法才每月命人送绢钱过去。盼着她一举得男,大郎可后继有人,儿如此尽心,怎可能下药害死那男孩呢。”
祥安堂外传来嘈杂的声响,“我可怜的孩儿,你死的好惨啊。老夫人,那孩儿是大郎的骨血,可您与大郎都不曾见过……大夫人,我知晓你恨我,可你有什么冲我来,要打要骂赶我走都行,可为何要下毒害死我无辜的孩子……”
方氏用锦帕挡住了满是憎恶之色的脸庞,外面喧闹不停,方氏亦捏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诉不停。
温老夫人颓坐在软榻上,冷眼看着方氏,“此事真不是你做的?”
见温老夫人松了口,方氏跪着往前挪了几步,“阿家,若儿做了此伤天害理之事,就让儿遭天打雷劈。”
门外凄厉的声音令温老夫人头疼,转身吩咐白妈妈道,“找两个壮实的僮仆,将她丢庄子上去。”
“是,老夫人。”白妈妈退出了内堂,没一会,祥安堂便恢复了安静。
见那女人被弄走了,方氏才放下心来,阿家总归是护着她的,抬眼殷殷说道,“那贱人好不识趣,儿还未怪她将男孩弄没了,自己就敢寻上门来,惹得阿家生气。”
“你闭嘴,”温老夫人摆摆手厉声喝道,“你滚回房里去,没想明白这事就莫要来见我。”
方氏才直起的身子又瘫软了几分,“阿家,这事真不是儿做的,过几日儿娘家阿姊要过来了,您不是说将四丫头配给了儿娘家人么,如今还未准备妥当,儿怎能不见阿家您呢?”
“蠢货,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干净,那事先缓一缓。”温老夫人气得肩膀轻颤,本打算趁温世珩不在盛京的这段日子,将四丫头弄出去,不想偏偏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被别宅妇一闹,黎国公府脸都丢尽了,此时不避嫌,反去张罗府里娘子议亲之事,只会被人当笑话看。
祥安堂窗棂根处一名小婢子悄悄离开,到罗园将祥安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夫人董氏。
温菡娘在旁一脸幸灾乐祸,董氏却是眉心不展。
温菡娘搂着董氏满脸笑意,“阿娘,如今全盛京都知晓大伯母有多么狠心和善妒了。若不是大伯母娘家因边城战事而风头正盛,大伯父定要将她休弃的。我倒要看看温蔓娘还有没有脸面跟我去参加贵家宴席。”
董氏温和地与菡娘说道,“你这孩子,我们与大房是一家,打断胳膊连着筋的,阿娘除了担心大哥和大嫂他们面上不好看,还担心你受到连累。”
温菡娘听言整个人都软在董氏温暖的怀里,“阿娘是最疼儿的了。”
董氏轻抚着温菡的背,目光阴冷下来。大房是注定生不成儿子了,可她未想到那女人居然有胆量到黎国公府里来闹,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倒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
董氏指甲轻扣着桌案,那女人被处理了,她自是也无甚可担心的。
……
温荣在穆合堂里铺展宣纸为茹娘画仕女图,前日收到了林府的邀帖,下月是婵娘全大礼之日,邀请了温荣至林府观礼。
这段日子林府要筹备两门亲事,婵娘和瑶娘该是忙得像陀螺了,温荣接下邀帖后不做他想,只发愁该送什么与婵娘做压箱礼。
“娘子。”碧荷自门外跑了进来,面色有几分古怪,“绿佩姐问花斛摆在哪里好看。”
今早温荣见天凉了,遂命绿佩将厢房里的几只冷色摆器放进橱里。
温荣疑惑地看了眼碧荷,收起又不是布置,为何要问摆在哪里?
碧荷眨了眨眼。
温荣笑着让茹娘自己玩会,随碧荷回到厢房。
碧荷取出一封信递于温荣,“娘子,前院小厮送了信过来,奴婢瞧见信封上的字迹,不敢冒然让老夫人和夫人知晓了。”
信封上字形刚劲有力又不失俊秀,明显是男子的,信封里簌簌的声响更令温荣好奇。
温荣拆开了信,不想里面竟是一抔白沙。
温荣将白沙倒在手心里,白沙自指缝慢慢渗出,又麻又痒。信里还有一张字条,仍旧是遒劲魄力的字迹,‘应笑随阳沙漠雁,洞庭烟暖又思归’。
绿佩凑近了问道,“娘子,这信是谁寄来的。”
温荣面色一红,将字条收了起来,摇了摇头,叮嘱二人道,“莫要出去乱说,许是寄错了。”
温荣自己也未想明白,这个人信里的白沙和诗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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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暗去蓬迟
婵娘全礼当日,温荣带着绿佩和碧荷,乘马车往兴宁坊去了。
林府里很是热闹,庭院收拾一新,屋檐上挂着大红灯笼,处处透着喜气。
温荣一路往琅园而去,听闻温荣过来,瑶娘出厢房在月洞门处等候接迎。
厢房里满是婢子和嬷嬷,婵娘沐浴完后换了一身朱红广袖团花裳,温荣知晓今日为婵娘上冠的是谢琳娘时,颇有几分惊异。
婵娘本想拉了温荣说话,可嬷嬷见时辰尚早,又将婵娘带进内室里叮嘱,瑶娘则里里外外地跑着,随林大夫人一道招待宾客。
温荣与琳娘坐在一处吃茶,直到身旁无外人了,琳娘才颦眉望向温荣,“荣娘,这段时日可好?”
琳娘听闻林家大郎尚主时唬了一跳,荣娘都已与林大郎议亲了,不想还能出此变故。
温荣知琳娘是好意,掩嘴道,“你瞧我可像个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