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想起今日五皇子的举动,面颊忍不住地发烫,心怦怦急促地跳着。
绿佩望着妆镜里那双迷雾的杏眼,似乎有琥珀般的眸光在深处闪动。
温荣陪五皇子去南院时,是绿佩在一旁伺候的。虽未时时地跟在娘子身旁,却也瞧见了五皇子为娘子捡下发髻上的花瓣,那动作再亲密没有,绿佩是一句不敢多言。心里又高兴又担心。
在绿佩眼里,五皇子要比林家大郎生的还要好看俊朗,挺拔的身子如秀竹一般,绿佩是一心为主子着想的。只盼娘子嫁到如意好人家里。
主仆二人迷迷糊糊地怀揣心事,门外忽然传来汀兰的声音,将二人实实地吓了一跳。
“娘子可歇息了?”
碧荷放下铜盆迎了出去,“娘子散发了,汀兰姐有何事。”
汀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夫人命婢子将此锦盒交与娘子。”
碧荷一愣,汀兰姐手里捧着的是先才五皇子送老夫人的洪福青花纹锦盒,一时间不敢接下,“汀兰姐。这……”
汀兰掩唇笑道。“老夫人只说五皇子打幌子打的有诚意。她便替他做了这人情,其余我是真真不知晓了,你将锦盒交与娘子便是。娘子聪慧过人,想必能懂的。”
送走汀兰。碧荷将锦盒捧进屋子放在了书案上,“娘子,可要打开看了?”
还未回过神来的温荣迷茫地看了锦盒一眼,起身接过绿佩手中的梳篦,披散着乌溜溜地长发走到桌案前。
温荣本以为锦盒里该是象牙或是犀角雕做的名贵摆设,不想打开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套娘子所用的白玉首饰。
一把正面雕着鸿雁衔枝纹、背面是盘错忍冬草纹精致的白玉花鸟纹梳,两支双蝴蝶戏花嵌金玉簪,花瓣尖上还有淡淡的粉色,如此颜色变化的莹玉温荣却是第一次见到,最后是一对精致的九节梅花纹玉臂钏。
娘子还未说话了,绿佩心里已豁然开朗,抚掌欢喜说道,“五皇子送的礼物果然更适合娘子呢,难怪老夫人会命汀兰姐送了过来。”
温荣瞧着亦是十分合心意,却也未多想,命碧荷将玉梳和玉簪取出了放在妆奁里。
照娘子吩咐收好后,碧荷好笑地将空空如也的锦盒放在了橱柜里。
绿佩颇为不识趣,一脸惊讶地提醒道,“娘子,可是要用这礼物?”
绿佩还记得温荣命她们将林大郎送的羊毫存放时叮嘱的说辞。
温荣看了绿佩一眼,十分坦然,“这些是祖母与我的,和他人无关,如何就不能用了。”
碧荷听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娘子也有这般不讲理的时候……
另一处李晟回到蓬莱殿,径直去了砚松斋,在书房里未见着三哥,本以为李奕已回内殿歇息了,遂打算一人去太华池散散心。
才走出蓬莱殿几步,李晟瞧见了不远处倚枫玉石亭里,一袭石青蟒纹袍服的李奕正自斟自饮。
李奕曾多次言‘历朝有淳于琼醉卧,因此不能敌’的典故,只说名将醉酒失乌巢,故酒非善物,而最近的喝酒误事例子,便是二皇子了。
李晟酒量极好,但他知晓诗人可借酒纵情,他却必须时时清醒。
月色里李奕眉目舒缓,嘴角轻扬,笑起时如一轮焕彩的明月。
李奕远远见到李晟,举杯笑道,“五弟,如何此时辰才回来。”
李晟将今日至高昌僮仆中知晓的情况,据悉如实转述于李奕。
若不是过午圣人特意命内侍至蓬莱殿,吩咐李奕下午到太极殿里商议朝堂之事,李奕是会亲自去那遗风苑的。
李奕将蔓草改银杯中的清酿一饮而尽,“准备何时去西州。”
“越快越好,我打算命侯宁与遗风苑的两名高昌僮仆一道前往,若无意外,定在后日出发,三哥是否还有合适人选。”李晟走上倚枫亭里,见三哥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不免皱起了眉头。
“你身边的桐礼与侯宁皆能靠得住,我这亦有两名侍卫可一同前往,五人够了,太多反而打草惊蛇,后日我会将玉符交与侍卫。”李奕颌首说道。
“玉符带我的便可,若是有意外,莫叫此事牵连到你。”李晟自斟一杯清酿,饮尽后起身离开了倚枫亭,“今日无宴席,在宫中吃酒叫圣主知晓了,定会说教。”
李奕望着五弟的背影,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如太华池里的月光,嘴角的笑意有几分清冷。
是他算计着拆散了琛郎与温四娘的亲事,求而得之,舍而失之,要怪只能怪林中书令将琛郎护得太好,护得太过周全便会失去追求幸福的自由。
李奕自嘲一笑,如今自己偏就也缺了这份自由,他不是二皇子李徵,没有长孙太傅那种三朝重臣帮忙,而应国公府更不是禹国公府,如果他此时再定下侧妃,会得罪应国公,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两日后,遗风苑来了三名常服侍卫,其中一人取出五皇子的纪王玉符与谢氏和温荣相看。
遗风苑里选了塔吉和另一名精壮高昌僮仆相随他三人,那五人离开后,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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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边雁锁清秋
不几日便到了霜天红叶的金秋八月。
温世珩下衙后径直往遗风苑来了,临近中秋佳节,圣主赏赐了文武百官一人一块五彩酥饴圆饼。温世珩思及黎国公府里,大哥、二哥皆有得圣主的赏赐,他二人必定会奉于温老夫人了,故他这份,该送到遗风苑来。
穆合堂里温世珩将盛装了圆饼的团花纹银盒交与汀兰。
谢氏笑着看向温世珩,“照往年惯例,中秋端正月当日,无要紧事可提前半个时辰下衙,那日你与林氏过来一道吃了圆饼和莲瓣瓜,再将荣娘接过去。”
温世珩面露难色,垂首说道,“儿本有此打算,想着团圆日不能一家人拜月,好歹聚在一起吃圆饼了,可不想圣主要求儿过两日启程去杭州郡,如今还不知要几月才能回京。”
谢氏撑起身子问道,“都已从杭州郡回京一年多了,怎还要过去,可是有事不曾交接妥当?”
温世珩端起茶汤吃了一口,“并非旧事,是为了修建钱塘堤坝,工部选派了袁侍郎和两名侍中、员外郎,御史台是儿,皇亲里五皇子要亲自去。”
温荣颇为讶异,修建钱塘堤坝一事虽重要,可是否需要皇子亲自前往了?
工部是掌天下川渎、陂池政令的,故四品侍郎监督堰堤河渠一事他人能理解,但御史台最多出御史监察相随即可,阿爷是御史台中丞,在旁人看来,不免有小题大做之感。
温荣忍不住想起江南东道盐政官一案。
“五皇子在朝堂上主动请往。圣主很是欣悦,一口答应,约莫圣主是要历练五皇子了。”温世珩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
谢氏对五皇子举动倒是颇为赞同,颌首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五皇子是脚踏实地沉得住的性子,若是一直安居盛京,再优秀出色也只是观一井之天……”
谢氏喉咙一痒咳了几声。
温荣忙为祖母和阿爷盛了一碗槐花蜜酿的香柚饮。
逢秋燥谢氏容易诱发咳疾。
温荣见祖母不喜吃药。遂请教了医官,自酿了一小瓮的蜜柚,槐花蜜清凉解躁,香柚凉润酸甜,极对祖母的病症。
谢氏吃了口蜜柚饮,又叮嘱温世珩道,“你在朝为官,朝政一事我们妇孺自不当多问,可若此次你前往杭州郡与盐政官一案有关。一人在外就要学会拿捏轻重。莫要莽撞行事。对了。五皇子与你都去了杭州郡,西州交河城的事要如何是好。”
温世珩心里一松,还好阿娘和荣娘皆未有疑惑。遂说道,“三皇子一直关注西州之事。若是有消息,想必三皇子会派人到遗风苑里告知阿娘的。”
……
温世珩启程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四,中秋前一日。
温荣起了大早,先扶着祖母去南院散步。
碧云池里荷花皆已凋零,密密的荷叶翠色斑驳,唯独高挑荷枝上的乌黑莲蓬显出几分生机。
昨日温荣领着绿佩、碧荷及遗风苑的婢仆,一道摇船采了好些莲蓬。连夜将莲蓬子剥出,炒熟磨粉做了莲粉糕,想着给阿爷做路上的干粮点心。
谢氏牵着孙女纤细的手,慈祥地说道,“一会去黎国公府为你阿爷送行时,将这带去了。”
是一枚缀着平安结的浮雕荷花暖玉珮。
“是你祖父当年随身戴的,荷花是平安如意花,保你阿爷此行一切顺利。”谢氏笑着将玉佩交到了孙女手里。
玉佩是蕴含祝福之物,谢氏捻着念珠,只盼此玉佩能代代相传……
见时辰快到了,温荣带着绿佩和碧荷往府门走去,主仆三人沿小路上了竹林夹道。
走到竹林尽头,温荣远远瞧见立于石亭处,负手而立的欣长身影。
玉青色衣袂被风吹起,阳光下银线织的四爪大蟒,似要一飞冲天。
正要前往穆合堂通传的仆僮见到温荣,忙说道,“娘子,五皇子殿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