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根据正常人的心理,当同一区域里出现了某一弱势、不幸、苦难群体,会对其抱有极大的同情心以及一种类似于在优越感催化下的宽容。
女孩明明有心脏病却没有朋友——恐怕她不仅是骄纵不讨喜,甚是可能是尖酸刻薄、借着自己的病行事嚣张乖戾而遭人厌恶。
另外,第三……
北顾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2003年2月27日。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考试,但是那个女孩却出现在宾馆而不是学校,并且没有穿校服——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明天就要进行退学申请一事,她觉得已经没必要去考试。
那么,女孩不是在家,而是出现在宾馆的原因……
北顾然丢下勺子,把咖喱饭的空盘推到一边。
另外还有那个日野先生。
女孩日野明美的身份和另一个名字的身份。
她把桌上的本子合起来,拿起手机拨打了本子上记录那个号码。
下午四点半。
北顾然退房,结清账务后,拖着那个很大的行李箱在马路边站定,伸出空出的右手。
一辆出租车刷的停在她前面。
她头也不抬,精准地抓住车门把,坐到副驾驶座的位置,而那个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
2003年2月27日,晚上六点。
独立住宅的居民区里,邻里在门口说闲话提到某户人家里一对家里无人、独自居住的双胞胎姐妹中的妹妹今天早上心脏病发去世了,奇怪的是姐姐和妹妹的名字相差甚大。
不论如何,姐姐开始料理去世的妹妹的丧事。
街里邻居互相奔走相告第二日中午去参加告别仪式。
那户人家晚上六点开始通夜,姐姐独自一人为妹妹守灵一夜。
2003年2月28日,上午十点。
灵柩送往殡仪馆,念经、火化、安葬。
2003年2月28日,中午十二点。
告别仪式开始。
2003年2月28日,晚上六点。
设宴款待所有一同去往火葬场和参加葬礼仪式的人。
2003年3月1日。
给司机和火葬场、殡仪馆工作人员发酬金,对送香礼钱的街里邻居寄送感谢信并回赠谢礼钱和洗澡巾、被单、毛料、白布料、陶器、漆器、茶叶等礼品。
2003年3月2日。
社会福利设施和儿童基金会收到一笔数额较大的捐款和一封写着“承故人意愿,敬许向社会福祉捐献”的匿名感谢信。
风清云朗。
东京某山上的公共墓地。
北顾然将一束花放在“日野明美”的墓碑前。
她靠着墓碑坐了下来,半晌才望着晴朗的天空用轻的听不见的声音开口:“账户余额清空,房子也卖掉了,和你的钱一起全部用到了葬礼上。”她停顿了一下,“既然你接受了日野明美的学生证和医保卡,那么你应该会希望用这个名字安葬吧。”
北顾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医保卡和一个学生证,上面都是日野明美的名字。
日本这个国家,没有身份证。像是学生证和医保卡都可以证明身份。
“这个身份和你一起死了。”她用打火机将学生证和医保卡都在墓碑前烧干净,“还有,”北顾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的包、你的手机还有原来的身份我借走了,当然我的所有事都与你无关。”
她的语气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就像是在陈述什么不值得引起注意的事。
北顾然慢条斯理地将包拉上,包里面只有一个冰帝的学生证、一个医保卡、两部手机和一支笔以及一本笔记本。她背上包往山下走。
“很抱歉。”
“欠你的债,他日奉还。”
☆、国中生生存手册·A章三
有句话叫做,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北顾然轻轻地揉着眉心,有些头痛,神情却极冷静淡然。
而她的前方坐着一个被绑住手脚、蒙住眼睛的紫灰色短发少年,尽管看状况并不是很美好甚至可以算是糟糕,少年的神色却很镇静,丝毫不见狼狈。
迹部景吾,冰帝学生会会长兼网球部部长。
当然,他会在这里的最重要原因——日本首富迹部财阀的大少爷。
北顾然微不可闻地叹气。
所以说她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慢慢瞥过四周,空旷的箱型房间,有点像是废旧大楼,建筑墙里甚至有露出钢筋,房间里除了两张椅子什么也没有。窗户开着,没有窗帘,偶尔有冷风吹进来,但外面天气还算不错,正午的日光晴朗,温度也不是很低。
北顾然开始了不知第一百次还是第一百零一次对此状况的回忆。
事情的开端,应该是身为拜金女却突然身无分文、一穷二白的人生。
没错,她有拜金主义倾向。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穷的连叮当都不响。
这并不搞笑,这很严肃。
早上。
北顾然揉着自己的后颈慢慢吞吞地走在人行道上。
肌肉有些酸痛,还有些僵硬,骨头也痛,一句话总结就是非常不舒服,大概是这两天忙丧事料理略感疲惫。
她的目光掠过人来人往的大街,神色像是在慢慢地思考着什么。
现在,户口的事已经解决。
日野明美是个多余的身份,她没有过去,没有成长档案,唯一有的只有一个医保卡和一个学生证。但是,她死了。
死人登记后是不会有人在意她生前的存在痕迹和资料档案的空白的。
而她真正的档案,那个实际存在过的身份——北顾然的手指摸过放在口袋里的学生证。
这也是她亲自为那个女孩安排葬礼的原因。
若是报警,让警方介入,必然会被查出女孩的两个身份的来源和原因,而她拿走的若是日野明美的身份,过去一片空白也很麻烦。
不论如何,日本重视私人资料的保护,并拒绝居民身份证的存在让她这个黑户落户口得到了极大的方便。只要不完完全全、非常仔细地调查她的存在,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是突然多出来的。
另外她选择日野明美的另一个身份还有一点原因……
北顾然抬起视线,阳光落进她眼睛里,她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她面前是一面红砖围墙,贴近入口大门的墙上有着大大的类似盾牌的标志以及四个明亮的金字——“冰帝学园”。
她只是停顿了一小会,从兜里摸出了那个冰帝的学生证。
——贝嫴冉,二年E班。
接下来该是三年E班了吧。
至于是贝嫴冉还是北顾然,这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反正日语发音上对这种声调根本弄不清楚,也没必要特别解释——再加上那个贝嫴冉本来就不合群。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巧合。
虽然她不能肯定声音上是否有区别,但近乎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发音相近的名字是她的身份最好的保护色。
现在已经没有贝嫴冉了,只有北顾然和日野明美。
而后者已经死于心脏病发。
北顾然扫了一眼紧闭的冰帝学园校门,收起学生证,继续往前走。
2月28日那天她已经来过冰帝了,虽然只是很晚的时候去了一趟职工室报备贝嫴冉没有莫名其妙消失,但没想到贝嫴冉——不对,是日野明美手机上记录的结业根本只是指她决定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办理退学手续的事。
而这个学期还没有结束,那天只是来交代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准确的说,三月的冰帝,除却三年生去参加三天的毕业旅行,二年生和一年生都还要参加为期三天的急救研究营活动,随后进行三年生的毕业典礼和二年生以及一年生的结业典礼。这样这个学期才是真的结束。
今天是三月二日,周日。
明天她要替代贝嫴冉的身份,正式成为冰帝的学生参加所谓的急救研究营。
那么现在还剩下的问题……
北顾然穿过马路,走向市中心大街,慢慢吞吞地走进一家书店,目光在一排排书上掠过,神色淡的看不出情绪。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一本书。今天天气很好,气温回暖,她没戴那双毛线分指手套。
紧接着,她将《XXX股票投资策略》给抽了出来,全然不顾她这个年纪看这种东西有多么不协调。
还剩下的问题,也是最重要、最麻烦的问题——没钱。
正如她在日野明美的墓碑前所说,日野明美的钱全部都用在葬礼和福利设施捐款上,没有丝毫保留。嗯……除了大和银行的那张全新的银行卡。
她查过了,那张卡是近乎无限透支的信用卡——更确切地说,那是张近乎无限透支的信用卡的副卡——只要主卡能用下去,这张卡就能用下去。
那张卡里的钱她没有动用一分一毫,当然,现在也同样是没打算动用。
尽管现在——她连一个硬币都没有。
是的,重点在于她现在身无分文、一穷二白——这对她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
北顾然握着书却并没有翻开的意思,食指指尖又开始习惯性地在书面上敲了起来,一下一下,没有什么节奏,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