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徒单赫只往地上那一箱白花花的银两里瞄了一眼,便笑道:“若在下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秋亦双眉微蹙,戒备地望着他:“你此话何意?”
“其实,也没什么。”徒单赫信步走到他跟前,将那扇子“唰”地一下展开来,笑得春光灿烂,“小可方才才发现,原来此次我那些不中用的属下不止请了白小姐一人做客……”
似乎猜得到他下一句将如何言语,秋亦眉头越皱越紧,背在背后的手也渐渐拽握成拳。
听他接着道:“秋少爷那位不离身的漂亮丫头,好像……也在我府上呢。”
秋亦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问他:“你待如何?”
“好说好说。”徒单赫收了折扇,凑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在下只是心里好奇,早听闻三少爷从前和这白家小姐有过婚约……今日,就想看看,白家小姐与那位小丫头,你会先救哪一个。”
秋亦突然笑了起来:“你想让我怎么救?”
“这个简单。”徒单赫后退一步,敲了敲手上的折扇,指指身后,“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三少爷和里头其中一位姑娘换一换,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亦想也未想便道:“好。”
“这么爽快?”徒单赫倒有些惊讶。
秋亦瞥了他一眼:“以我一命换那丫头,这些银两换白琴。”
徒单赫愣了愣,摇头大笑:“三少爷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悠悠踱至秋亦身侧,偏过头来看他:
“我的意思是,这一万两,我不要了。只看少爷一人性命愿意搭救哪一个?”
房顶上偷偷窥视地白涉风气得直咬牙,怒道:“这金狗!出尔反尔不说,竟敢这么耍我师兄!要不是不知道琴儿在哪,我现在就想杀进去!”
“诶——白少爷别急,先看看再说。”昔时却是和那徒单赫一模一样的神色表情,兴致盎然地等着秋亦回答。
此人既是要了这钱财来,又特意让他前往,只怕是他这条性命和这箱银两都想要私吞,至于白琴,念及白家的势力,他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秋亦思及如此,不由冷哼:“怎么,我秋某人的性命,还换不了这两个女流之辈?”
“诶,这可不一样啊。”徒单赫莞尔笑道,“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无论是哪一个在三少爷心里的地位都不一样。在下只是好奇罢了,三少爷,是会救白家小姐呢……还是另外一个?”
秋亦听着他这话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甩袖道:“让那丫头出来。”
闻之,屋顶上白涉风就愁眉苦脸道:“这……这怎么行,不是说好的救小琴的么!”
昔时拍着他肩膀宽慰道:“你也不想想白小姐和秋亦的关系,让他救,这不是白日做梦嘛。”
“……”
屋内,徒单赫也未承想秋亦答得这么快,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三少爷……就不再多想想?”
秋亦冷眼看了看他,一言不发。
发觉是有些自讨没趣,徒单赫也只好回头吩咐道:
“还不快去把秋少爷的贴身丫头带上来。”
“是。”
*
牢房里,白琴捂着右臂,靠在听君肩上,呼吸一阵一阵的,听着甚是艰难。
她摸了摸她额头,手上湿意冰凉,竟都是冷汗,听君心下着急,眼见那臂膀上的乌青渐渐向别处扩散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琴平日里虽常常口出狂言,说话也咄咄逼人,但见她遇上危险时倒也不忘护自己性命,想来这个姑娘和秋亦一般,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善于言表情感的人。
大约是疼得很了,白琴只咬着下唇,拿手紧紧抱着她,身上微颤。听君看其如此,心中不由一软,倒是有些同情起她来。
不远处,铁门打开的声音清脆入耳,听君和白琴皆警惕地抬眼望前方看去,脚步渐渐临近,那门口举着火把站着的却不是徒单赫,只是两个体魄健壮的男子。
因念着白琴身体不适,听君忙将她掩在阴影之处,两人只往角落里缩。
男子低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二人脸貌,沉默半晌后,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文道:
“你们哪一个是秋亦的丫头?你家少爷要救你出去。”
闻之听君不由向白琴看去,恰巧她也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一双水眸隐隐蕴光,嘴唇早是煞白干裂,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往日半分戾气。
生死之间,还谈什么小姐,什么丫头,总归只是一条性命而已。
这一瞬,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白琴若是死了,白家老爷和白涉风尚会为此伤心难过;而自己若是死了,又会有谁来伤心,谁来难过?
昔时虽爱讨讨嘴上的便宜,可说到底不缺如花美眷,少她一个不疼不痒,就是有上一段时间的悲哀,过了仍旧好吃好喝。
而秋亦……
听君忽然摇头涩然一笑。
像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动容?
想来活在这世间十余载,到头来连一个肯在自己坟头落泪的人都没有。
她愈发觉得心里纠紧,等再举目去看白琴时,她只把头偏了过去,一声不吭,那搭在外面的右手泛着可怖的青色。
秋亦和她素来不和,断然是不愿救她的,但她这胳膊倘使再不医治,恐怕当真就废了。
听君没再多想,拨开地上的干草,轻轻扯了扯她衣摆,白琴莫名地回头,只见她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你去。
第25章 【眉间心上】
白琴吓了一跳,愣道:“你……”
听君赶紧伸手覆上嘴唇,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琴只好压低声音:
“你疯啦?你又不会武功,留在这里作甚么?”
听君摇了摇头,指着她那半残的手臂,微微皱眉。
白琴一时语塞,眼下这只手是半点知觉也没有,不用她说自己也是担心的很,那金人一掌是轻是重尚不清楚,可再这么僵持下去,这手不坏也残了。
她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可我就是去了,他们看出来不是我,那该怎么是好?”
听君拍了拍她手背,正将从怀里去摸那支簪子,却听那外面两个金人大声喝道: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甚么!”等了半日不见人出来,他们已有些不耐烦,“还想不想活命了!”
听君眼看情况紧急,也不再与她多言,索性大力将其一推,白琴倒没想她这会子能使这么大的劲儿,一个趔趄便到了那牢门旁。
门外的金人趁机出手一捞拉她起来,凑上脸看了半日,问道:
“你就是那丫头?”
听他语气,似乎当真没见过白家大小姐,倒也难怪抓人的时候都会认错。白琴噘着嘴,冷笑不语。
两个壮汉也懒得与她啰嗦,拽着她便往前走。
……
“推我作甚么我自己会走!”
大老远,还没见着人,秋亦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徒单赫也好奇的转过头去,正看那从穿堂里出来的白琴被左右两个壮汉擒着,不由惊呆了。
被两双眼睛这般看着,白琴努努嘴,不自在地仰头望天。虽说一路上都在心里头默默宽慰自己,可当看到秋亦,还是觉得脸上没面子,这事要是传出去,都不知道有多损她的声誉。
想到这里,白琴有些尴尬地移了视线,撇到旁边双目瞪如铜铃的徒单赫,禁不住就嚷道: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被她碎了一口,徒单赫只得往那两个人身上骂:“你们俩没带脑子?叫你们带丫头不是带小姐!这么毛毛躁躁的。”
二人面面相觑,又看向白琴只觉得纳闷:
“这中原女子,长得不都一个模样么……”
徒单赫听得这话都快被气笑了,往其脑门上戳了一戳:
“蠢材!蠢材!当真是蠢材!”
屋顶之上,白涉风虚着眼睛分明看到白琴脸色不对劲,忙问昔时:“你快替我瞧瞧,小琴她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一见不是听君,昔时顿时就没了干劲儿,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谁知道呢,我听她方才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的,量来也不是什么大伤。”说罢,又轻轻叹了口气。
“听君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大厅内,秋亦虽是不待见白琴,可也瞅到她那发黑的手背,又看她气色如纸,吐息不稳。想来若非如此,听君也不会特意她出来。
徒单赫把手下骂了个遍,才摇头道:“还不快把那一个带上来!”
“不必了。”秋亦淡淡出声打断她,那边的白琴微微一怔,且听他轻描淡写道,“既然她都来了,那也一样。”
白琴听说,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总觉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一样。
徒单赫把那扇子插在腰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秋少爷既是决定了,那就请罢。”
穿堂前立着的两个壮汉因知晓他功夫,不敢上去押他,只规规矩矩地于前面带路,往铁牢房内而行。
大厅内,只剩白琴一人站着,徒单赫眼见秋亦并无别的动作,正也欲跟上去,回头望着她还立在原地,不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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