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猜到他会生气,却也没想这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听君只好垂下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两人静默了足足半盏茶时间,秋亦才皱着眉抬眼。
她站在灯光的阴影之处,一半亮一半暗,低眉顺眼的样子。除了呼吸,听不到别的声响,他似乎也从未听过她有什么别的声音……只有那日在院中听过她小声啜泣。
平时,就如同眼下,她皆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大约觉得自己那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他暗自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困了,你不必伺候,下去。”
听君依言点头,遂上前收拾了铜盆,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
听得她脚步声在屋外渐渐消失,秋亦才起身熄了灯。
今夜无月无星,四下里漆黑一片。
*
翌日,早早用了饭,秋亦便催着上路。小厮和车夫把行李包袱搬上车去,正将回头去唤他,街道另一边儿却也有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那坐在车前的青年男子一眼就见得秋亦,忙抬手要招呼,不想被里头一人狠狠揪了一把,他咽了咽唾沫,只好低头默默驾车。
“少爷。”小厮走到他跟前,回头看了一眼那马车,对他道,“白公子让小的给您带话,说他们也是要往杭州去的。等届时安顿下来,他就过来看您。”
秋亦先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由头疼地皱起眉:“怎么他们也要去杭州……”
看他露出这幅表情,听君心头倒也是捏了把汗。
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不待见白琴了……
此后又赶了一日半的路程,直到第三天午后才抵达杭州城。
自古苏杭便享有“人间天堂”的美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赞的正是此地。
也怪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如水,这杭州临水,又有西湖点缀其中,自大宋定都临安后,城内便越发繁荣起来,走在街上就觉得四周笼着淡淡清新的水气。
秋家在杭州自是有一处府邸,起先飞鸽传书回来通知了府内管家照料,眼下想来已是在门口张望等待。
“这位公子!”
还未行至秋府,那街上便有个乞丐端了碗上前乞求道:“公子行行好,赏些钱给小人罢,小人已经好几日没吃上饭了……”
秋亦止住步子,垂眸一扫,这人身后还怯生生地站了个脏兮兮地小娃娃,看着他的眼神里几分期待几分害怕。
“去去去——”小厮瞧他那手就将碰到秋亦,连忙伸手挥开,“哪儿来的脏乞丐,也敢来拦我们公子的路?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乞丐忙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连连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
“罢了。”秋亦却蓦地抬手,“你拿几吊钱给他们。”
“是,公子。”小厮一面点头,一面从包袱中取了钱,“看见没,这可是我们公子好心赏你们的,还不谢恩?”
“是是是。”乞丐手捧着钱,含泪向他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大恩,多谢公子!……”
秋亦静静看了一眼,略有些伤神的别过脸:“走吧。”
听君悄悄回头瞄了瞄,身后那一大一小的乞丐还跪在那里,久久未起。
如今北方仍是战火连天,这逃亡南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但朝廷似乎并没有想要收回汴梁的意思,尽管有岳家军奋力抗金,可官家却一味求和,贪图安逸。也难怪几年前常德会有钟相揭竿起义。
还没走几步,前面的秋亦忽然停了下来,轻轻问道:
“以前,你住在哪里?”
听君呆了呆,不明白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静默了半晌,秋亦才回眸去看他,神色黯淡:“从前在汴京,你住在哪里?”
她微微一怔,亦是沉默了良久,才抬起手来。
——潘楼街的三口巷子对面。
“潘楼街……”似乎想起什么往事,他喃喃道,“我记得那里有家糕点铺,里头的藕丝糕倒是十分可口,不知你有没有尝过。”
听君闻之便笑了起来。
——公子也喜欢吃那个?
“怎么?”他有些不悦,“不行么?”
听君含笑着摇了摇头,对他比划道。
——我娘亲也喜欢去那家铺子买糕点,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倒会做一点。
“你会做?”秋亦笑了一笑,“挺好,一会儿回了府上,你就去做一些来吧。”
杭州的秋府比不得常德的明月山庄气派,但同周遭房舍相比,亦是十分奢华。门口的张管家搓着手,来来回回在那儿转了好几圈,时不时望望街口。
几日前就陆续收到书信,说是府上三少爷要往杭州来查账,从昨儿到今日,他已等了整整一天,因此前都是四少爷前来,也不知这三少爷长得什么模样……
正焦虑之时,背后却被人拍了一把,张管家唬了一跳,回过头。
“张伯!”那小厮笑眯眯一张脸对着他,浑身上下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张管家亦是笑道:“四儿!你可算是来了,这三少爷……”
“三少爷我给您带来了,这位就是。”小厮将身子一让,摊手对着身后一人,“您看,这位就是咱们明月山庄的三少爷。”
张管家依言瞧去,马车前,正有一人缓步走来,他身着竹青长袍,腰上坠玉,袖摆宽大,更衬得整个人俊逸出尘,器宇不凡。
他呆愣一瞬后,便恭恭敬敬向秋亦作揖:“三少爷!”
小厮忙也凑上来,替他介绍:“三少爷,这是咱们杭州府上的管家,姓张。”
“嗯。”后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也没仔细看他,就往屋内走去,只轻飘飘丢下话来。
“把杭州当铺、酒肆和米粮的账册送到我房中,顺道晚膳也一并送来。”
张管家惊异之余,出声答道:“是。”
秋亦行了没几步,又不耐烦地唤道:“小四,还不带路?”
“诶、诶!”那小厮忙不迭应着,“来了少爷。”
正要走,又回身拉了听君对那张管家道:“张伯,把厨房腾出来给这位姑娘。”
“噢。”张管家先是点头,继而又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听君,“这位姑娘是……”
小四想都没想就道:“这可是咱们三少爷的通房大丫头,你仔细些照顾着!”
听君当即脸上一红,本想要解释,不料那张管家却是分外明白地颔了颔首,朝他竖起拇指来,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君连连摇头,刚一面向他,还没等伸手,那管家就谄笑着对她道:“姑娘随我来,这厨房在那边儿——”
……
*
晚饭之前,听君就已将糕点做好。但又听小厮说秋亦尚在忙着看账,恐她进去多有打搅,故而一直到亥时初刻,管家才让她送过去,权当是宵夜。
她倒也没料得秋亦到杭州头一天就这么拼命,想想这和他素来的性格有些不符,原以为他是要懒散几日才开始办正事的。
房内,灯火通明,听君在门外站定,看着秋亦在案前神情认真地翻阅着账册,柔和的灯光洒落满身,她心中不由一动,瞧了半晌才轻轻叩门。
秋亦抬起头,一见是她,方把账本放到一边。
“进来。”
听君端了托盘轻轻走进去,盘子里摆着的藕丝糕洁白如雪,上面还撒了几片桂花,芳香扑鼻。
“卖相还好。”
他如是说道,表情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听君将盘子小心搁在他面前,又从托盘里取了刚煮好的茶,仔细给他倒了一杯。
——这东西太过阴凉,公子要记得多喝些热水。
秋亦也没搭理她这比划的叮嘱,只举箸挟了一块,悠悠咬了口,慢慢咀嚼。
听君咬着下唇,盯着他的动作,又全神贯注在他脸上神情,像是生怕他一瞬就变了表情。
——怎……么样?味道,还好么?
嘴中有股淡淡清香,口味甚是甜润,其实感觉……还不差。
秋亦拿了茶来抿了一口,神色如常:“还好。可惜你做不出那家铺子的味道。”
因见他也没有不喜的意思,听君倒松了口气,只微微一笑。
——我手脚笨拙,厨艺不精,勉强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倘使娘亲尚在,她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他忽然不再言语,拿着茶杯一言不发地把玩,眸中印着桌上的那盘藕丝糕。
一别数载,这个味道,今日再尝,却早已物是人非。
也亏得是在杭州,别处冬季哪里又寻得到新鲜的莲藕。
“替我将床铺上。”
听君回神过来,点了点头,转身走至床边,将那叠好的被褥轻轻摊开来。
他将糕点推到旁边,又取了账本来看。
灯烛明亮,耳中只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那纸上黑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秋亦终究是将账册合上,闭目养神。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睁开眼。
“明日……去给你看看嗓子罢。”
听君正把枕头摆上,因听他这一句,猛地转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
秋亦仍靠在椅子上,波澜不惊地又夹了一块糕点,语气平常,不知是不是在为刚才的话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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