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颇为担忧地看着他,心底里也不禁有些紧张,却听秋亦毫不在意道:
“北夷之地的金狗,我怎会不知道。”
张管家满头是汗:“啊哟,您都知道,为何还不接这单子?如今金兵气势汹汹,惹恼了他,咱们秋家定没好果子吃啊!”
“你也知道金兵气势汹汹。”秋亦冷下声音来,口气不善,“难不成还要我助桀为恶?”
“可是……”
不等他说完,秋亦就打断道:“你们让我来杭州,不就是为了这桩生意么?眼下我提秋恒解决了个大麻烦,你还不谢我?”
张管家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将袖子一摞,重重叹了一声。
“完了完了……秋家……终是要败在这一代手里……”
“往后我入了土,下了阴曹,怎么面对秋家列祖列宗啊……哎……”
秋亦懒得听他废话,起身拉了听君就快步往房里走去。
眼下才过正午不久,府上的家丁大都在用饭或是午睡休息,秋亦进了屋,先将门窗关上,继而又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确认周遭有无旁人。
听君被他带得一路小跑,正喘气儿歇着,一见他转身过来,不由奇怪。
——少爷这么着急作甚么?
秋亦只低头拉了椅子坐下,吩咐道:“你快些收拾行李,我们一会儿就走。”
——走?
她吃了一惊。
——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秋亦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着,“自然是回常德。”
——这么快?可还没有和张管家说一声……
“不用和他说那些废话。”秋亦皱着眉,“你动作快一点,再不走,只怕留在这里更危险。”
听君微微一愣,想起方才那人言语顿时会意。
四少爷既然和金人有来往,对方想来也不会毫无戒备。眼下已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又得知这笔生意,事关两军厉害,多半是要将他们灭口的……
想到这里,她也是慌了神,连忙取了那半旧的蓝白锦布急急忙忙给他收拾衣物和细软,大约是因为太过害怕,手上一抖,那装着碎银的钱袋就撒了一地。
听得秋亦轻叹了一声,听君赶紧蹲下身去捡,不料却看他也慢慢走过来,俯身拾着地上散落的银钱。
“拿着。”
听君忙摊开手捧着他捡来的一把碎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怕什么。”秋亦淡淡瞧了她一眼,又坐回桌前,悠悠吃茶,“我再不济,也不至于保不了你。”
她听得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便想起那日在明月山庄大门前,他翻飞的衣袍,沉静的眼神,历历在目……
不知为何,再抬眼看他,竟有些心安。
仅仅是因为方才那句话么……
她自己也不甚明白。
*
半个小时后,马车便就驶出了杭州城。
听君侧身掀开帘子,官道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道路两旁的杨树青葱翠绿,远山如墨,天空万里无云。
车前,小厮甩着马鞭,优哉游哉哼着歌,忽转过头来问道:
“公子,咱们为何走得这么急啊?难得您来一回苏杭,还没去西子湖瞧瞧呢。”
里头只听得秋亦冷冷道:“多事,好好驾你的车,哪儿来这么多话。”
后者闷闷低了声:“哦。”
此次走得匆忙,秋亦索性连马车夫也不愿带,犹豫再三还是让听君叫上了这小厮一块儿走。
行了一下午,待得傍晚天色将黑,才寻得一处驿站。秋亦原本想赶夜路,但因得这小厮并没有赶夜路的经验,又担心晚上熬不住,左右无法只能先在驿站里住下。
眼下才开春,天仍旧暗的早,晚饭吃过,外头就黑压压的看不清路了。这驿站的房间略有些潮湿,那被褥多半都是润的,但出门在外,又惹这许多事端,自然要求不得。
听君拿了手炉将秋亦房里的被衾和枕头都先暖了一遍,这才回自己房里休息。
一夜无法好睡。
她房间窗外生着一棵老榕树,枝叶茂密,晚上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搅得人实在是难以入眠。
正半醒半睡之际,耳边又似乎传来几声异样的响动。
听君略感不适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准备蒙上被子接着睡。不料,门突然被人一掌推开来,她吃了一惊,拉着被衾坐起身。
借着月光,看见那来人一身宽松长袍,头发散在背后,并未束上,似乎也是刚起。
“别睡了。”
秋亦压着声,几步走到她床边。
听君尚懵懵懂懂,只见他回头看了一眼,警惕地又吩咐了一遍: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瞧他这般张皇神色,恐怕是那金人已经追来了,听君手忙脚乱地摸着衣裳正要穿,门外又连连传来几声惨叫,其中有一声入耳甚是熟悉,大约是白日里驾车的小厮。
“来不及了!”
秋亦眼见她半日没穿好衣服,自是等不得,伸手便把被子掀开,拽她下来。听君大惊失色,咬着下唇拼命摇头。
他不耐地甩了袖子:“夜里我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听君又是窘又是急,慌得连手也不知怎么摆,只顾着摇头。
秋亦看得无可奈何,只好飞快褪了外袍,罩在她身上。
趁着这个当儿,那门边循着楼梯爬上来的黑衣人亦瞅见他二人在此,提了长刀嚯嚯而来。秋亦余光瞥到,脚步一转,扬手便把身侧的木桌拍向门边。
黑衣人后退一步险险避开,继而挥起刀来,将这桌子劈成两半,不想那后面秋亦掌风迅速引来,正中他心脉,推得他措手不及。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走!”
秋亦回身拉了她,一脚把那人踢开,直往楼下冲去。
尚在其余房间搜索的数名黑衣人一见他出来,纷纷疾步下楼,穷追不舍,更有轻功了得之人,纵身一跃跳到他对面身前。
秋亦一把拽了听君在后,呼呼两掌向那人手臂袭去。这来者数人大都虎背熊腰,身形高大,手持金背大环刀,力道凶猛,内力浑厚。
黑衣人吃了他一掌,手肘一抖,大刀应声而落,秋亦迅速夺刀于手,猛地朝其狠狠一划,登时血溅当场。
身后数人皆看得一怔。
原以秋亦的身手,从这几人中全身而退并非难事,但此时又为了护着听君周全,手脚难免施展不开,再恋战下去只怕让对方看出破绽来。他思虑之下,反手扔了刀,将听君打横抱起,直奔出驿站外。
马车果真完好无损停在树旁,秋亦几步上去先把听君安置在车内,继而后亲自取了马鞭来,用力一抽,那枣红马吃痛嘶鸣,扬起蹄子没命地往前跑。
一路尘土飞扬,落叶纷纷。
第17章 【月黑风高】
这驿站位置处得颇为尴尬,前面行三百里才有村镇,而杭州城离此地不过一百里,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权衡之下秋亦还是打算先回城再说。
毕竟城内尚有官府夜巡,想来他们也不敢造次。
路上颇为黑暗,能看得清的距离并不远,他一面快马加鞭,却又担心行错道路,这些人既能跟来,想是也带了马匹,若不快些难保不会被追上。
秋亦拽着缰绳,狠狠咬了咬牙。
此次自己这般决策太欠考虑,只想到不日便会有仇家上门,可没料到那金人动作如此迅速,这么快便追上来。
细细思索,在杭州秋家府宅里,多半有他们安插的眼线,那数个黑衣人只怕是从他们出城之时就一直尾随,等着夜间放松了戒备方前来灭口。
到底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他心里烦躁,又将鞭子猛地落下,马儿叫的撕心裂肺。
秋亦驾车自没有那小厮和车夫平稳,马车内颠颠簸簸,颤得那小几上的茶水也洒了一地。听君担忧地撩开帘子往外望。
周遭树木不似白天见得那般青葱,影影绰绰,颜色或深或浅,看上去倒有几分阴森。她放下布帘,靠在那软枕上,尽量让自己平复下心绪来,至少面上不能有太过害怕的神情。即便方才那场景,的确是令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按秋亦的性子,本可以扔下她不管的。
她不过是个没多大用处的丫头,眼下于他来说是一个包袱也不为过,倘使就如那小厮一般对她不管不顾,他此刻也不会手忙脚乱。
……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个路人的角色……大约,他也念及几分情分的吧?
如是一想,她竟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得不说还有几分宽慰在其中,像是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暖意了一般。
听君轻轻垂下眸子,蓦地看到裙摆上染的一抹血迹,她俯下身去,用手擦了擦,痕迹浸得深,此刻都快干了。她默默收回手来,指尖却掐入肉中。
多年前,也见曾过这鲜血淋漓的场面。
那样可怖的过往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
摇摇晃晃,昏昏沉沉,亦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听君神经骤然紧绷,心道:莫不是那群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思及如此,她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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