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他清清浅浅地开口打断:“这袍子是什么,与我何干?”
……
看他那表情,分明和这话截然相反,听君顿时糊涂,也不知自己是接着解释好,还是别再多嘴的好。
尚没挣扎出个结果来,秋亦就已先拂袖出门,外边儿的秀儿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刚跑进来,嚷嚷道:
“公子公子!这里茶!”
秋亦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侧了身子大步便走。
冷风直直往里头灌,秀儿一手拿着那茶壶,立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这祖宗,谁又惹他了……”
回头看见听君缩在那墙角,一脸茫然地望着她,亦是摇了摇头。
第9章 【城门失火】
翌日起身,头已不再晕眩,听君仍是早早去秋亦院中服侍伺候,自那以后倒也没再出什么别的事情。
腊八过去不久,没几日便要过年了。
明月山庄对于这般节日倒还算近人情,庄中但凡想回家团圆过节的,离家近的皆可去管事处告个一日半日的假,若离家远的,那便要夫人亲自批允了才能走。
秀儿家住在蜀地,来回赶马车就得花上两日,这次提前告了夫人,那上头的话还没下来,自己就先在屋中乐得睡不着觉。
“听君听君,你快来给我瞧瞧!”
她把那家书瞅了个遍,终究还是递给她,一脸期盼:“信上写的什么?”
听君因放下手里的女红,接过那信纸默默读了,嘴角一弯,抬眼朝她一笑。
——你兄长在信上说,你们家中又添男丁了,你娘正高兴呢,也惦记着你,问你今年几时回去。
“我们家有男娃娃了?”秀儿险些跳起来,拍手笑道,“定是我嫂子争气!那还有呢?还有说别的什么没?”
听君又复看了一道。
——你爹爹让你若是经过潭州去给他带些白蔗回来。
“我爹就爱吃那潭州的白蔗,上年便让我买了,看着牙齿不好却老爱吃这些玩意儿。”她嘴上这么说,眉眼间却尽是笑意,那神情幸福洋溢,连听君也禁不住随她一块儿高兴去了。
独自乐了一阵,秀儿看她还在那里绣样子,摇着头提醒道:“你啊,也歇着点。马上就该正月了,本不宜动针黹的。”
听君却是在补昔时的那件衫子,她用嘴咬断线,细细举着瞧了瞧,方才安心收好。
——正是快到正月了,才要把这些活计做完。届时二小姐要回来,夫人又不喜见人动针线,交不出东西给她,只怕又会挨罚的。
“哎……你也是……”秀儿说了一半,又不知怎么劝她才好,只瞧她那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动。
“话说回来……你过年,都不回家的么?我看你家中也没书信寄来……”
听君神色沉静,垂眸将那绣品上多余的线剪断。
——我家中,爹娘早已过世。只在江陵有舅舅和舅母,不过来往并不密切……大约也不太愿意我回去过年吧。
若非是揭不开锅,舅舅也不至于把她送到这里,元旦若是回去了,多一个人吃饭,他们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大过节的,她又何必给人添堵。
秀儿抿了抿唇,见她表情不自然,思及是想到什么伤心之事,忙寻了话岔开。
“其……其实也没什么啦。夫人这么一个好热闹的人,等元旦之时,必然会把庄里弄得格外喜庆,到时好吃的好玩的,也少不了你的啦——”
听君对这些无甚兴趣,无所谓地摇头笑笑,接着刺绣。
然而事与愿违,今年秋夫人因惦记着秋老爷的病情,又念着江陵那边的姊妹,遂带了亲信,携同秋亦,前去江陵那边过年。一面可寻访名医,另一面也可增进姐妹感情。
因此,元旦前后几日,明月山庄内都是冷冷清清的,别说好吃好喝,就是连过节的气氛也是半分也没有。
乍一看去,灯火不点,人声不闻,阴森森的,着实是凄凉无比。
正月初二。
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常德城外小树林间,阴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隐隐还能看得几点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火光和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待得走进细细一瞧,那其中正有一人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来,他身上七横八竖多处受有刀伤,鲜血滴了一路,一边走着还时不时往背后看,仿佛是被什么人追杀一般。
脚下行至那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前方不远便能看得明月山庄里那明月楼的一角。
昔时扶着近处的一棵老槐树低头喘气,眉峰一蹙生生吐了口血水出来,他抬手一抹,侧耳倾听时并未听得什么动静,量来那些人还尚未追至此处。
他稍稍宽心,靠着树干缓慢坐下。
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痕,刀伤剑伤虽多,但都只是皮外伤,最要命的还是那之前挨的一掌,眼下五脏六腑刺痛难忍,丹田之内气息大乱,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他自怀里摸出纱布,抖着手涂上金疮药,先将手臂上最大的一道伤止住血,继而又咬了咬牙,狠狠把那插/入腰间的刀片一把拔/出来,登时血液喷涌四溅。
早知会被人偷袭,当初也不该不听手下人劝阻。
他是没料到这群道士居然大过年的连家也不回,只在那青楼门口蹲他了一夜,就凭着这份毅力,自己还真有些佩服。
心头自嘲的笑了笑,正要解开外袍,蓦地耳边却捕捉到一丝声响,昔时当即抽出宝剑来,剑光一扫,直指那草丛之后。
“什么人!滚出来!”
静默了片刻,闻得些许窸窸窣窣地声音,他再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清亮惶恐的眸子,在昏暗的星光下显得朦胧不清。
昔时微微一怔,眉头轻轻松开,把那剑随手放了,轻声道:“是你啊……”
槐树一旁,听君抱着才从常德城内采买新鲜的瓜果,讷讷地望着他。庄内没了厨子,连蔬菜都得要亲自去买,怎想正巧路过此地,又委实没发现他躲在那大树后面,方才那一剑的确是把她吓得不轻。
昔时眼下没功夫搭理她,伸手褪了那身带血的袍子,草草上药。这秘制的金创虽能很快止住血,但如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往后只怕有大麻烦。
见他自顾忙自己的,听君立在原地,琢磨着要不要告辞离开。犹自发了一会儿呆,因见他满身是伤,血迹斑斑,越发看不下去。她小心把装着果蔬的篮子搁在地上,俯身下去瞧他。
觉察到身侧灼热的视线,昔时莫名地停下动作来,偏头望去。
听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低头又迟疑了一会儿。
——你……你这身伤……
昔时看她神色躲闪,禁不住感到好笑:“怎么?吓到你了?”
“这还算轻的,当初杀上少言山抢武林令牌的时候,我可是顶着肩胛上插着的长剑,一战便是三个时辰。”
听君警惕地皱了皱眉,犹豫着问他。
——那你,是被谁伤成这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太不给他面子了,昔时扬了扬眉毛,拒绝回答。简单地给伤口抹了药,拎起那件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表情嫌弃地穿上了身。
“对了,正好你在这里,带我进山庄里先避一避。”
听君听得讶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
——我一个丫鬟,是不能随便带外人回庄的。
“我怎么能算是外人呢!”昔时死不要脸地朝她一笑,上前就欲牵她的手,“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家公子的旧相识不是?更何况……我还救过你两次呢,你可别忘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却猛地袭来一阵寒风,昔时剑眉微凛,飞快出手拽了听君便往一侧闪去,只见一把钢刀斜飞而来,不偏不倚地钉在那槐树树干之上。
听君尚不及反应,昔时将脚一抬把搁置地上的剑拿于手中,收了适才的玩笑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那黑压压的林间忽有几点亮光悠悠逼近,且闻得那里头有人朗声喝道:
“君昔时,看你今日还能逃到哪里去!”
听君抬眼一望,只见那树林里竟走出十余个身着道袍的人来,他们手中皆持宝剑,背后一个青蓝剑匣,腰上配玉,头顶束冠,仙风道骨,可这眸中却是透着一股杀意。
昔时冷下眼神四顾打量,这些个人虽单打独头斗不过他,可这人数一凑上,自己如何也应付不过来。现下这荒郊野外,尽是高大的老树,没有矮从石林,饶得想寻个藏身之所也是难得紧。一时半会儿脑中混杂不清,无论如何还是先稳住这些人为好。
他思及这般,忽出言笑道:“盘云教妄称江湖正教,我看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你们一个个儿的,不敢和我过招,只想着靠人海战术擒我。就这样……还妄想与全真教齐名,当真是笑话。”
那为首一人拿着拂尘厉声呵斥:“君昔时,你莫要在此出言不逊。对于你这般小人,哪里需用江湖道义,你本就是个不忠不义之人,还有脸造次!”
“说得对!”身后一帮小辈跟着嚷嚷,“就你这杀兄□□的江湖败类,即便我们人多欺了你,也无人会说我们不道义,落得笑柄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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