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在宫中这么些年,自然晓得了事情的严重,忙出去向刚刚赶到文华院外的太后回禀。太后听见这般凶险,不由分说就要进殿。和敬夫人忙拦住她道:“太后,这产房到底是血腥晦气的地方,您怎么能进去呢!”
太后心里焦急,道:“哀家都已经这个年纪,又怕什么血腥晦气。若是她有个好歹,等皇帝回来,哀家要如何向皇帝交代呢!”
姜子君再不敢拦着,太后都进去了,自己也不能在外面站着,便也跟了进去。如此,倒是难为了陪着的沈青黛与冯岚进退不得。
沈青黛细细的琢磨着方才太后的话,扯了扯冯岚的袖子,小声道:“不然咱们也去!”
冯岚颇多顾忌,道:“咱们进去做什么,一下进去那么多人,只怕……”
沈青黛也不听她的,举步就跟在姜子君的身后,可等到了门口,便听姜子君拦了她道:“你跟着做什么,如今你还未侍寝,还是个姑娘呢,哪儿有进产房的道理!”
“嫔妾,嫔妾关心云姐姐。”沈青黛眉目间,全是忧心忡忡之色。
姜子君不觉心烦道:“你与冯采女赶紧回去吧,别跟着添乱。这边儿有什么动静,到时候本宫再差人告诉你。都不是太医,在这杵着做什么!”
沈青黛也不敢再申辩,只得与冯岚讪讪的回去。
太后进了屋子,绿竹与李香薷此刻都跪在地上,绿竹脸上挂着泪珠子,连声唤云千雪。太后瞧着这情景,顿觉不祥,高声呵斥道:“哭什么?人还好好的呢!做什么在这淌眼抹泪的!要是哭,趁早收拾了包袱,给哀家滚到浣衣局去哭。”
绿竹被吓得立时叩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众人不想太后竟然会进门,当即吓得全都跪下来请安,太后一壁走到云千雪的身边,一壁焦急道:“这个时候,还行什么劳什子的礼。让她平安的生下孩子才是关键!”
跪着的一个稳婆面上发苦,道:“如今云小主提不起力气,连孩子的头都瞧不见。多少碗参汤送下去,人不仅提不起精神,这会儿连清醒都不能了!”
太后眼神肃穆,指着屋子里跪着的一干人道:“哀家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若是她们母子不能平安,哀家让你们全都去陪葬。”
众人听见太后这话,吓得立时起来,算是想尽了法子去叫云千雪,捏手指的捏手指,掐人中的掐人中。
太后也走到那木炕边儿,看着云千雪紧闭的双眸,额前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拉住云千雪的手,那手心儿上还腻着汗,只是这会儿汗要散了,有些发凉。
“你若是能听见哀家的话,就快点儿给哀家睁开眼睛,给哀家起来。这么些年,你与皇上走过来,是有多少的不易。怎么这会儿倒下了!”
太后声音极低沉,尽量不让旁人听得真切,就在云千雪的耳边,叙叙的念叨着,“好日子眼瞅就要来了,你也总算是想通了。皇帝从木兰这一来一去,路上那么多天不眠不休的,不就是为见你一面么?你自己说说,你要是醒不过来,可对得起皇帝么!是对不起!他这样待你,便是哀家看着也是心疼又动容。否则,哀家怎肯原谅你,怎肯轻易的放了你!青萼啊!你就是用这辈子,下辈子去还她,也还嫌不够!”
云千雪原本在无知觉之中,可听见太后沉肃的声音,好似闷雷一般,重重的砸了下来,生生让她清醒过来,浑身一颤,睁了眼。
众人瞧着,全是一喜。太后胸口也是跟着一松,连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真是菩萨保佑!”
云千雪虚弱无力,浑身都是撕扯着的痛,艰难的唤了一声道:“太后。”
太后抓紧了云千雪的手,道:“孩子,用力。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绕一遭。你一咬牙挺过去,就是母子平安了。想想皇帝,想想你自己的孩子。”
云千雪被她说的泪眼朦胧,握着红绫的手又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力气,只咬牙,将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小腹上。
又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终于,稳婆喜道:“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云千雪听见这一声,下身似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滑了出去。
终于,这浑身的疼痛都跟着变成了无力的酸软,眼皮一沉,又昏死过去。
太后瞧着,心又跟着吊起来,忙问李香薷道:“快瞧瞧,这是怎么了?”
☆、第72章 母女平安
李香薷忙上前给云千雪把脉,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舒了一口气道:“小主累的脱力,昏睡过去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正回身,要问稳婆是小皇子还是帝姬的时候。却见那稳婆倒提着孩子的脚,用力的拍了两把,惊得满头冷汗,焦急的说道:“这孩子,怎么没个声,不哭呢!”
李香薷嘴里发苦,只叹这孩子命数不济,原本在母体里就受了那么多磨难,先天不足。如今又逢早产,能不能保住命,实在是难料啊。她如此合计着,也不耽搁,上前去看孩子的口鼻。手指小心的在孩子的鼻子与嘴边擦了擦。再用力的怕了一把,这回,孩子总算是呜呜叫了两声。
稳婆这颗心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安放下来,喜道:“可好了,这下母女平安,是个小帝姬。”诸人七手八脚的将那孩子用大红绣着福寿三多的襁褓包了。
太后自觉这么多年以来,已经是波澜不惊惯了。今日瞧着云千雪临盆,自己也好似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背心的绸子中衣都被汗打湿了,她不经意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尽是凉凉的冷汗。
和敬夫人自己生产的时候,可没像这样凶险,如今母子平安,忙凑了过去,看着小帝姬红红皱皱的小脸儿。娴熟的抱到太后跟前儿,道:“太后快瞧瞧,小帝姬这一番闹腾,如今难得是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太后犹自不大放心,用手放在小帝姬小小的鼻子下面,虽说那气息微弱,却也是一进一出,暖暖的喷薄在太后的手指上。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孩子,却是第一次瞧着孩子是怎么降生的。不觉微微一叹,道:“她母妃对得住皇帝,哀家对皇帝也算是有个交代了!盼着这孩子往后都平安顺遂的。”太后的话一顿,手指点了点小帝姬的脸颊,生出几许怜爱之心,道:“一愿人清平,二愿身强健。哀家趁着皇上未归,先予她个封号,便叫清平吧。”
和敬夫人低低念叨了一句,“清平帝姬,”跟着抿唇笑道:“清平又曰升平、长平,这一世都清和平静,才是真正的安稳顺遂。清平刚一出生,就得了太后如此眷顾,往后必定会好的。”
太后含笑,“如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咱们娘儿俩也算能给皇上交差。这就让人赶紧送信儿去吧,送晚了,不晓得要怎么埋怨咱们了?”
和敬夫人想起皇上回去木兰已经月余,若从他平安从乌恒回木兰行宫的日子来算,人早就该到了。却是因为卫菡萏的关系绊住了脚,自然让和敬夫人心里大是不痛快,忍不住埋怨的说道:“皇上这一心落在了卫嫔身上,把宫里的事儿都浑忘了。臣妾预备亲自写这封信,好好与皇上说一说,云采女这一胎生的有多么凶险。”
太后撑不住哈哈一笑,整个人都松快许多,只道:“这促狭的心思,可不像是你该起的!”
和敬夫人也忍不住一怔,却仍旧气鼓鼓的样子,道:“太后既然都说臣妾促狭了,更不能担了这虚名,连夜就让人给皇上送去。看皇上自己后不后悔!”
太后细细的看着兀自熟睡的清平,又瞧了瞧仍旧在昏迷中不肯转醒的云千雪。悠然笑着叮嘱她道:“前次被软禁的事儿,皇上可把哀家骗苦了。你即要写亲自写这封信,就要活灵活现,让皇帝亲眼看见一样。”
和敬夫人笑吟吟,连声道了句是,回身,将清平帝姬送到了嬷嬷的怀里。太后又细细的叮嘱了屋子里要时刻都烧的暖暖的,注意云千雪的饮食。乳娘等人,也要仔细的瞧着。屋里的人恭顺的应下来,便送太后出门。
和敬夫人直跟着太后到关雎宫的仪门下,才被太后打发回去。
此时,已经敲了三更鼓。姜子君返回倾香殿,也不急着睡下,立时让黄槐磨了墨,当真把云千雪如何突然提早临盆,如何脱力昏死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太后如何焦急,孩子如何艰难的生下来的万般凶险如数写进了信里。唯独没把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给写出来,也不让旁人将云千雪生了帝姬的事儿说出去。
写到最后,在末尾只道,“唯恐陛下挂怀,深悔不能亲在,妾将前后皆言于信上,望陛下勿要急躁,可缓缓归矣。”她这一番揶揄,可真算是大大的出了气。写好,立时封上,让人将连夜给霍延泓送了出去。
临走,还不忘了千叮咛万嘱咐,若是皇上问起,就道实在是太急,没打听生的是帝姬还是皇子。
等那信送到霍延泓手里的时候,圣驾已经从木兰行宫动身,刚出了冀州。因为纯昭容与诚淑仪两人皆是有孕在身,卫嫔的病又迟迟未有好转,所以一路走得极慢,委实令霍延泓焦心不已。
和敬夫人的信是连夜送到皇帝手上的,看过那数页信后,霍延泓便有些坐不住。忙招了送信的太监,细细的问了云千雪身子如何,可还平安。只是无论皇帝问什么,太监都是苦着一张脸,说出来的急,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紧赶慢赶催着出宫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