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泓想起云千雪,心里便不觉泛起丝丝缕缕的甜蜜。他深深一笑,不置可否,“若是明年能成行,必定会带来给西帐阏氏看看。”
阿兰朵阏氏明快的一笑,起身很郑重的跪地,与霍延泓道:“陛下帮我报仇,又给了我儿子这么大的体面,阿兰朵要谢谢陛下。”
霍延泓瞧着他们母子情深,颇为动容,亲自起身扶起阿兰朵,道:“母后在世时,也曾与朕提起过从前与阏氏在木兰行宫骑马的趣事,阏氏是母后的朋友,自然值得朕尊敬。就像乌恒与大齐是兄弟之邦,朕与乌允术,以及世代子孙,永为兄弟。”
阿兰朵听着霍延泓带着外交辞令的话,忍不住一笑,那笑里带着沧桑与感喟,道:“我与端敏皇后,这一辈子不过见过几面而已,她却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朋友。从前策马的日子,也时常让我想起来,很怀念。”阿兰朵的这番感怀,惹得霍延泓心里也是发酸。端敏皇后的死,一直是他无可追回的悔痛。
阿兰朵似是看出来一般,尴尬一笑,“老婆子上了岁数,也不会说话了。皇上别跟老婆子一般见识!”
霍延泓只笑着摇头,又与乌允术说了一些两国睦邻友好的话,提起互通商市,细细的说了一番。最后,互相约定下一次会见的日子,乌允术才与阿兰朵阏氏离开。霍延泓也终于带着人返回了木兰行宫。
只是,卫菡萏两次撞了头,又受到了惊吓。从乌恒返回木兰之后,便是大病起来。皇帝对她心有感愧,并没有立刻启程回长安。他想着,云千雪临盆的日子在十二月,倒也不会被耽搁。而卫菡萏,很快被霍延泓晋为卫嫔,更赏赐了好多奇珍异宝,风头一时无两。
木兰行宫与启曌城的后妃瞧着卫菡萏这烈火烹油的恩宠落下来,教人眼热又嫉妒。
自霍延泓离开回木兰之后,太后的仪驾没过几日便也回了启曌城。
太后回宫后,全不似离开时那般惴惴心慌。六宫上下,能明显的觉出太后心情大好。一向在颐宁宫不理人的太后,竟在初雪那日宣了六宫里留下来的宫妃同乐。后来,更是让人仔细准备今年的年节,亲自交代了和敬夫人,务必要喜庆热闹一点。
原本六宫上下全以为皇帝今年未必能在启曌城了,可从太后的叮嘱里,似乎嗅到了一点皇帝归期在即的意味。
这日用完晚膳,沈青黛与冯岚两个又到文华院来,正巧和敬夫人也在里面陪着云千雪说话。
沈青黛刚一进门,就解了斗篷,连连叹道:“云姐姐这里当真是暖和,我们那屋子可冷呢!”
她人未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到了暖阁,见和敬夫人也在。不免有些尴尬,局促的一笑,与和敬夫人请了安道:“夫人万福金安。”
姜子君免了两人的礼,含笑道:“不必拘着,一块儿说说话!”
沈青黛一笑,拉着冯岚坐了上来。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定定瞅着姜子君,似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向她询问道:“太后娘娘教内侍省与六尚好好准备今年的年节,想来,皇上年前必定是要回来了!”
姜子君嗯了一声,眼风不觉瞟向云千雪,抿唇笑个不住:“在木兰行宫待了那么久,皇上必定也坐不住了!”
沈青黛与冯岚都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倒是惹得云千雪耳根发红,微嗔的回望过去,端起桌边的茶盏,在唇边抿着。
冯岚微笑,也是欢喜的模样,“天这样冷,还以为今年圣驾要留在木兰行宫。”
沈青黛笑嘻嘻道:“回来就好了,再不回来,嫔妾都快忘了皇上长什么样子了。”
云千雪被她说的,噗嗤一声扶着肚子笑了起来。三人却不知云千雪为什么笑,面面相觑的看向她,云千雪也不解释,只牵起帕子在唇边擦了擦,道:“你们只说你们的,不必管我。”
“皇上回来,新封的卫嫔也会跟着回来吧?”沈青黛到底是小姑娘心性,面上不觉流露出些许哀伤神色,怏怏道:“不过数月的功夫,从宝林到嫔。如此圣宠浓重,得皇上这般眷顾,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姜子君清清淡淡的一笑,似是在安慰她,却也似在提醒她注意言辞一般,曼声说道:“若你跟着皇上去了乌恒,为全皇家颜面,一头碰在柱子上,也会圣宠浓重,被皇上眷顾的!”
沈青黛闻言,面上立即讪讪的不自在,小声道:“嫔妾只没那个机会!”
她们这番话来去,惹得云千雪想起在宝华寺里,霍延泓离去之前的神情。忍不住呆呆的,胡思乱想起来。
这样想着想着,却觉着自己的小腹忽然一跳一跳的,她起先还觉得是胎动,可随着那收缩越来越剧烈,不觉疼的叫了出来。
☆、第71章 万般凶险回馈忠实读者的诚意加更
姜子君瞧着云千雪的额头上,硕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脸色煞白。吓得顿时慌了手脚,扬声唤道:“香薷,香薷!”
一旁陪着的沈青黛与冯岚也是吓了一跳,忙去扶住云千雪,让她靠在靠背上。慌张道:“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腹忽然袭来的剧烈疼痛让云千雪整个人不住打着哆嗦,牙齿被她咬的“咯咯”作响,唇边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咬出了血。
李香薷听见和敬夫人唤她,立刻从外面跑进来。瞧着云千雪此刻面如土色,忙上前握住了云千雪手,替她把脉。一双弯弯的美貌,不觉纠成了一团,无比的惊慌讶异的说道:“怎么会?”
姜子君听着她这话,更加着急,问道:“云采女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千雪疼的昏天暗地,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腿边有温热而湿滑的东西蜿蜒而下。她不知道那是血还是羊水,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中,紧紧握着李香薷的双手,艰难却很是决然的说道:“香薷,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子,要保住我的孩子!”
李香薷忙醒了神,低低道:“小主怕是要临盆了!”她语顿,转头急切的看向绿竹与小回子道:“快去请御医和稳婆过来,准备热水、快一些!”李香薷说话间,忙扶着云千雪平躺在床上。一边用绢子为她擦着额头不断渗出的汗,一边安慰道:“不会有事儿的,小主不必怕。”
姜子君无比的惊异,眉头紧皱道:“这才十一月,离着正日子还有一个月呢,怎么好好的竟要临盆了。”
李香薷这会儿也说不清楚,一颗心全都系在了云千雪的身上,想着如何能让她母子平安。她微微咬唇,恭敬的请和敬夫人与沈青黛等人出门,自己则帮云千雪解了衣带。
虽说云千雪一个月之后才到临盆的日子,可和敬夫人早就让人准备下了产房与相关的一应事宜。如今云千雪临盆的突然,却也还不算措手不及。又有李香薷在,这一众宫人都不至于手忙脚乱。
稳婆被传,很快便赶到了文华院。另外有伺候的宫人,在四面扯着巨大的布幔遮在云千雪的身上。又有人很快将两条红绫子系到梁上,为的是让云千雪两手抓着借力。
一切都准备妥当,云千雪整个人还在痛处中缓不过神。她只觉着疼的快要死了,紧紧攥着李香薷的手。兀自不能松开,不住的重复道:“香薷,你要保住我的孩子,一定要保着我的孩子平安。若是……”她微微咬唇,道:“若是有个不当,便是不要我的性命,也要让他活下来!”
其实李香薷的心里,没有多大的把握,可已经到了这时候,她只能镇定下来,反握着云千雪的手道:“小主放心吧,虽说突然,可,这与一个月后的临盆也没什么分别。只是早产而已,小主咬紧了牙关,挺住了,自然会母子平安的!”
云千雪浑身上下的知觉,全都集中在小腹的痛楚上,她忍受不住,闷闷的哼叫着。勉强偏头,用力的回给李香薷一个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过去,可无论云千雪如何用力,迟迟不见孩子的头。急的稳婆与绿竹、小回子等人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云千雪双手紧紧的拉着横梁上垂下来的红绫子,嗓子因为喊叫而变得嘶哑,她浑身使不出力气,现在连叫都变得极为小声。
一碗一碗的参汤灌下去,参片含在嘴里,仍旧不能提起她的力气。渐渐的,云千雪便陷入了无边的迷蒙中。眼前人影憧憧,血红的一片。她重重的喘息着,一双嘴唇,虚弱的开合。
李香薷凑近了,才听见云千雪低低的唤道:“泓,泓……延泓……”这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不分明。半晌,李香薷才反应过来,云千雪念叨的正是皇帝。她忙握住云千雪的手,道:“小主,皇上就在回宫的路上了,小主若是不能保着自己平安,保着孩子平安,还怎么见皇上呢!小主,用用力,提起力气,再用用力孩子就出来了!皇上,皇上可盼着小主母子平安呢!”
云千雪似乎根本听不见李香薷的话,她双眼紧闭,睫毛微微的颤动。缠着红绫的双手被吊在空气中,无力的垂荡。
稳婆心急不已,这时候太后身边的踏月进了门,瞧着这幅情状,忙要凑到云千雪的跟前。
四个稳婆皆是急的什么似的,看见踏月进了门,有一人哭丧着脸道:“云小主难产,要是再生不下来,只怕就……要不要问问太后,保哪一个?”她晓得接下来的话有多忌讳,便如数咽了下去,没敢立时说出来。